第一百六十九章 碧荷滴露(1 / 2)

當時除了自己之外,那個院子似乎根本沒有人去。自己回去問起母親,母親還說過,秀姨娘是她的一位好姐妹,來沈家是為了避難,所以她的事情,不可跟任何人說。

——不可跟任何人說!對了,就是因為這樣!因為娘親囑咐過許多次不能說出秀姨娘有關的任何事情,所以小小的自己緊守著這個秘密。不久之後,秀姨娘就病逝了。

沈季子記得自己幾度在秀姨娘靈前哭暈過去,一度高燒說胡話。許是這個樣子實在是將家人都嚇壞了,因此爹娘下令,從那之後,家中不許任何人提起秀姨娘。本來秀姨娘深居簡出,就不大有人提起。爹娘下了這樣的令之後,就更不會有人去提了。

沈季子畢竟年歲還小,縱使早慧也十分有限,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和事分了神,她竟然再也沒有想起過年幼時那個將她抱在膝上,聲音溫柔的給她唱江南小調的女子。

沈季子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居然流淚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個人在自己印象中的樣子其實早已模糊,隻隱約還能夠憶起她通身的那種溫柔婉約。然而沈季子一想起來,就覺得心裏有個地方,好像被人用什麼東西傷到,難受卻說不出來。

“秀姨娘已經不在了——”最後,說出口的,卻是這一句,像一個支離破碎的歎息。

皇帝的神色一黯,不由自主的伸手在她的頭上輕輕拍了拍,聲音裏帶著某種沈季子所不能讀懂的情緒,然而那一句安慰的話,最後似乎也是破碎嗚咽的。“好孩子,別傷心……”

聽到他的聲音,沈季子才猛然回神,意識到自己居然和皇帝坐在一起,回憶自己家中的人,沈季子心中便平添了許多的不自在。也是因為如此,方才的那些情緒,好像無論如何也找不回來了。

她抬起頭,看到皇帝眼中幾乎要溢出來的悲傷,忽然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皇上如何會知道秀姨娘這個人的呢?畢竟是臣子的妾室,即便父親再是得寵,但連自己和母親都沒進過宮,見過皇上,那皇上當然也不可能花費那麼多精力在一個無關緊要,深居簡出,就連沈家人也難得想起來的秀姨娘身上。

而且,自己方才難過,還可以說是想起秀姨娘,生出物是人非之感。那皇帝的悲傷,又是因為什麼?

是秀姨娘的身份上有什麼自己所不知道的特殊之處?還是自己哪句話觸到了他的傷心之處?

沈季子想得頭疼,然而就在她幾乎要放棄的瞬間,腦海中出現的一個畫麵,讓她愣在當地。

她記起來了!那塊玉佩,那塊“碧荷滴露”,並不是爹娘給她的!她想起來了,是在她六歲生辰那一日,那個笑容溫婉,聲音輕柔的女人,抱著她坐在秋千架上,一邊輕聲哼著不知名的小調,一邊給她係在腰間的!

沈季子如遭雷擊。她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當初沈家出事,跟這塊玉佩,還有從父親書房的暗室之中搜出來的那塊鯉魚戲珠的玉佩有關係。但是她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家中的一塊玉佩,如何會惹得皇上如此。但……如果那玉佩,一開始就不是沈家的呢?

再如果……那玉佩,就是從宮裏流出去的呢?這些時日,沈季子將玉佩貼身佩戴,也難免會多注意幾分,這塊玉佩之難得,雖然父親的身份也不是弄不到,但是畢竟太過紮眼。但如果是宮裏的東西,那就完全能夠說得通了。

於是,在這裏,她可以做出一個推測。這塊碧荷滴露和那塊鯉魚戲珠,都是秀姨娘的東西。而皇帝要找的,一開始就是這兩塊玉佩,或者說是秀姨娘。

所以在書房暗室搜出鯉魚戲珠之後,他震怒之下,將父親投入獄中,盤問秀姨娘的下落,而父親不肯說——或者父親說秀姨娘已經不再了,於是皇帝惱羞成怒,害死了父親。也所以,他在看到自己腰間的碧荷滴露的時候,會那麼驚訝失態。

如果是這樣,那秀姨娘的身份,到底是什麼?皇帝如此看重那塊玉佩,如此看重自己,又是……為什麼?

沈季子驚駭欲絕,她幾乎掩飾不住自己的情緒,連忙低下頭去,盡最大的力量掩藏自己。或許是因為皇帝本人的情緒也十分激動,所以他沒有發現沈季子的異狀。這讓終於能夠收斂情緒的沈季子鬆了一口氣。

皇帝特意在這個時候將自己召進宮來,這一舉動,在此時此刻,顯得那麼的意味深長。沈季子咬著唇,躊躇半晌之後,終於還是決定要主動試探。雖然她已經有了猜測,但是如果得不到確切的答案,她卻不願意去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