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德三十四年五月十五日。
初夏的風帶著微微的熱意,但迎麵吹來時,還是讓人覺得十分涼爽。正午時分,崇德殿四周的宮人都靜靜的站在廊下的陰影之中,享受著穿廊而過的微風。
在崇德殿伺候的大宮女慧茹提著食盒從殿裏出來,感覺到周圍的熱意,不由皺了皺眉。崇德殿是陛下議事的所在,天兒才剛熱起來,角落裏便擺上了冰鑒,雖然沒有風,但空氣都是涼絲絲的,十分舒坦。她在屋裏伺候了這麼長時間,乍然迎上這熱氣,不免十分不慣。
站在廊下的兩個小太監小德子小李子連忙迎上來,接過她手中的食盒,賠笑道,“慧茹姐姐辛苦了。”
小德子最是機靈,見慧茹皺眉的樣子,將食盒遞給小李子,從懷裏拿出一把小扇子,給慧茹扇起了風。慧茹讚賞的看了他一眼,眯著眼睛享受了片刻,便道,“收起來吧,這是崇政殿門口,皇上還沒讓人打扇,我哪能享受?”
小德子嘿嘿直笑,將那扇子塞進慧茹手中,“姐姐辛苦,這扇子是我自個兒做的,粗陋不看。姐姐若不嫌棄,便給姐姐罷。比旁的扇子小些,平日裏藏在懷裏,不會被發現。”
似慧茹這般近身伺候的奴才,身上帶什麼東西,都是有數的。因此小德子有此一說。
慧茹也不推辭。她現在的身份,收這點子東西,還是受得起的。隻眯著眼兒笑道,“你是個機靈的,將來有了好處,姐姐也少不掉你的。”
小李子卻是個精細人,提著食盒試了試重量,便問道,“姐姐,皇上又沒用膳?”
食盒本來就重,和它比起來,那點兒菜的重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難得他能試出來。慧茹也轉了臉色,麵帶憂色的道,“可不是呢?這兩日都沒怎麼用膳,瞧著天兒就要熱起來了。不知道是不是這些東西不和腸胃的緣故。明兒讓禦膳房做別的罷。”
她們貼身伺候皇上,掌管的便是衣食這些東西,若是皇上吃的不好,那也是她們的失職。
不過……慧茹暗暗歎了一口氣,皇上哪裏是因為胃口不和?分明是過分憂心朝事,因此食不下咽罷了。隻是這些事,她根本無從著手,便隻得盡量折騰禦膳房,讓他們變著法兒的做,期望著總有一樣能入得了皇上的眼,多吃上幾口。
宣熠現在的確是在頭疼。從得知先帝死訊的那一刻開始,他就開始忙得團團轉,不僅要操持先帝葬儀,登基大典,還要不露聲色的捋順朝中的關係。但是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登上了這個位置,宣熠才發現,這位位置在旁人眼中光芒萬丈,但是真的輪到自己才發現,真正是風雨飄搖,一不小心就會落下去,萬劫不複。
他忽然明白了那些皇帝為什麼會時常稱孤道寡,在這個位置上,實際上是不敢相信任何人的。因為實在是太危險了。即使心裏多麼向往,但落到實地的時候,往往就變了味道。
這些目前都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登基這一個月,雖然戰戰兢兢,然而取得的結果卻是寥寥。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的猝然離世,不僅他猝不及防,朝臣其實也是一樣的。大部分人現在還在觀望之中,要等摸清楚宣熠的套路之後,才會謹慎行動。
剩下來活躍的這些人中,除了小部分是宣熠自己的人,其他的便都是別有用心之輩了。他們企圖將這水攪渾,然後渾水摸魚。宣熠光是呢他們鬥智鬥勇,就已經耗費了絕大多數的精力,暫時來說,是沒辦法去動那些中立的大臣的。
這也導致他至今為止,毫無建樹。朝堂雖然仍在運轉,但實際上,卻是照著先帝時的規矩來。他也不敢貿然插手。這讓宣熠心中很是不悅。
他迫切的希望有什麼事情來打破眼前的這一切,哪怕是西北回紇大舉來犯,都會對朝堂帶來一次震動,而這便是自己的機會。在有外患的情況下,他大可以大刀闊斧對朝堂進行整改,隻需要很短的時間,便可將朝堂掌控住。
但是現在,這個平衡不打破,他卻也束手束腳,做什麼都要三思而後行。
這讓宣熠有了深深的緊迫感,所以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朝堂上,當然也顧不上吃飯這種小事了。
不過即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宣熠也沒忘記一件事。
沈季子手中具體有哪些人,其實真要查起來,並不困難。畢竟當初她依仗著皇上的縱容,行事其實並不收斂,隻要有心,什麼痕跡都能夠被找到。所以這對宣熠來說,並不是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