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他才輕聲道，“是祖父親手將我送進神龍衛的。”
當初他們周家滿門忠烈幾乎全都戰死沙場，而那一站雖然慘烈，雖然血腥，雖然對周家人來說是不可忘卻難以觸摸的痛……可是對天下人來說，那一仗，畢竟輸了。
周家身為主帥，難辭其咎。為此周老將軍引咎辭職，回鄉養老，從此幾乎掌握著大齊七成兵馬，在西北威望如日中天的周家，幾乎是徹底的退出了人們的視線。
沒有人知道，周老將軍離京之前，還特意登門拜訪，將自己唯一的親孫留在了神龍衛前任首領身邊，隻是為了向皇帝表明周家的忠誠。於是，此後周家餘下族人得以在家鄉安穩度日，隻有周家麒，明麵上跟著祖父住在老家，實則每年都有一段時間會到京城來。
聽完周家麒說的這段往事，沈季子一時間也沉默了下來。當初那一仗真是輸得莫名其妙，戰場上的事情，因為全軍覆沒，所以最後誰也說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當時的情形究竟如何。反正這件事情雖然流傳甚廣，卻意外的沒有掀起什麼波瀾，甚至也沒有人想過要去追究背後的原因。
隻是現在聽到周家麒寥寥數語的講述，沈季子想來，仍舊不由得脊背生寒。
帝王心術，伴君如伴虎，這話真是沒有說錯。她也不是沒有跟先帝相處過，所以隻要多想想，就能隱隱猜到藏在表麵的安寧下的暗潮洶湧。
周老將軍不得已將自己唯一的孫子留在京中為質，當時的心情可想而知。難怪他今生再未踏入過京城的土地。而他的孫子，也成功得到了先帝的信任，成了神龍衛新任的首領。
“罷了。不提此事。”周家麒回過神來，轉開了話題，“主子讓青索與臣聯絡，可是已經想好了？”
他是聰明人，聞弦歌而知雅意，沈季子之前為何不再聯絡他，為何如今又重新與他聯絡，他心裏都一清二楚。若說怨怪之心，倒是沒有。畢竟各人有各人的選擇，她為主，自然說什麼就是什麼。隻是心中卻也難免會覺得沈季子不夠果斷。
她的事情，周家麒大部分都知道。從他的角度來說，如果自己遇上沈季子這樣的事情，恐怕早就為自己打算起來了。然而沈季子手中空捏著那麼多的資源，卻不懂得利用，最後將自己逼到這個份上來，實在是可憐。
隻是他卻不能提醒。先帝當初將他交給沈季子，卻並不是完全放心了的。畢竟他們是神龍衛，是帝王暗衛，人君之器，豈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夠掌控的？所以先帝對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一定要讓她留在宣熠的後宮之中。
既然沈季子的選擇跟先帝的要求不謀而合，那麼即便周家麒心中再怎麼多想，也不得不強忍住。
隻是對於這些跟著她的人來說，就未免太過憋屈了。周家麒自己還好，但下頭許多人，早就已經將視線放在了二皇子身上，奈何沈季子一直沒有發話，二皇子的年紀又還小，所以才沒有什麼動作。
但是現在沈季子跟自己見麵，顯然是已經完全想好了，要開始爭奪屬於自己和二皇子的東西了，如此，自然也有用到他們神龍衛的地方。所以她一召喚，他就立刻過來了。
隻是，連周家麒自己都說不清楚，心中除了為自己的主子終於振作起來，神龍衛終於不必閑散在一旁而高興，是不是還有別的情緒。
沈季子眉心微蹙，點頭道，“是。如今的情形，我不說你也知道。皇上的身子是那樣的情形，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了。我若是不早作準備，將來我們母子，恐怕再無容身之處。我絕不會讓那樣的情況出現！”這短短一句話之中，蘊含了她所有的決心。
失去沈家，失去所有的親人，是沈季子心中永遠的痛，現在，她好不容易有了另一個家，絕不會讓任何人在將她手中的東西毀掉！
周家麒微微點頭，“隻要主子有這個心思便好。剩下的事情，由臣來安排吧。”
沈季子抬眼看著他，鄭重的拜托道，“那麼一切就都有勞天樞你了。你放心，今日之恩，我們母子不敢或忘。但有一日晟兒能登上那個位置，我會讓他恢複周家應有的榮耀。”
周家麒卻隻是搖了搖頭，“現在說這些都太早了。我受先帝的命令，跟隨在你身邊，保護你，自然也要保護你的孩子。將來你也有資格將神龍衛留給下一任皇帝。職責所在，不敢有所請求。何況我爺爺臨終之前也曾經交代過，周家日後就隻是普通人家，不要再被百年聲譽所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