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怕,等我來了,你就不會怕了……”他囈語著,忽然那變成利刃的燒火棍。蔚藍的劍身發出冰冷的光芒,千重卻依舊木然的看著清衣,一隻手卻拿著那利刃,朝著自己的心髒狠狠刺去。
多年追尋,朝夕相伴,如今,終是要結束了。
忽然,“砰!”一聲巨響,那刺下去的劍,卻突然的停住了。千重愕然低頭,就看到自己的燒火棍正不偏不倚的擊在那塊變成白色的碧血石上,而拖著那石頭擋在自己胸前的,竟然是那小小的阿木!
阿木一身藍衣,不知何時,被誰的鮮血染紅,那雙紅色的眼眸,此刻卻突兀的變成了一片純澈,透漏出溫厚的色澤。千重愕然的看著阿木,阿木卻一把奪過他已然變成劍的燒火棍,那燒火棍立刻變小,縮小成他能握的大笑。阿木大睜著那雙大眼睛直直的盯著千重。
“她還有救。忠厚的聲音帶著低沉的魅惑,讓千重一時以為自己是幻覺,不禁揉了揉眼睛,看著寸釘似的阿木。
“你,說了什麼嗎?”
阿木萬年木然的臉上,突然苦苦的扯出一抹笑。他一下子蹦到千重的肩膀,伸出小手輕輕的撫摸著千重的臉頰,既而將目光射向皇城的方向。
“尚寐正在趕往皇城,看樣子,迷蒙仙山的,和琉園的都感受到了強大的魔氣,正在一同奔赴。你帶著清衣快點過去,說不定還有救。”阿木目色遼源,再也不像一個凶戾的玩偶,整個小小的身子上麵,竟然散發出一種莊重溫厚的氣息。千重一愣,尚寐這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而現在的阿木隱隱有熟悉的感覺。但是阿木的話喚醒了他混沌的心,他立刻抱著清衣,向皇城衝去。
而阿木跳在他的肩頭,一語不發。原來剛才清衣在催動碧血石的時候,正好他咬著千重的手,所以碧血石的功效一並落在了他的身上,讓他恢複了所有記憶,並且可以開口說話。
千重幾乎是拚了命的在趕,好在那碧血石確實效力高深,讓他不禁在恢複人性的同時,好像連功力都有所增長了。日夜不分,一天一夜,當他好不容易趕到皇城時,一股陰戾的魔性,如同陰雲一般,厚厚的籠罩在皇城上空。千重皺了皺眉頭,忽然看到仁德殿的上空,一陣藍黑光氣相互交錯纏鬥。千重的心一頓,那藍光一看就是莫塵軒啊。就在他愣神的瞬間,一道紅光,朝著仁德殿颯遝而去。那,那不是風孤虛?
千重一醒神,慌忙抱著清衣奔赴仁德殿。一到殿外,就看到橫七豎八的躺著的士兵們的身體。他心裏一愣,一腳踹開門,就看到本是雄偉的大殿內,萬俟岩烈正愕然的站在一邊,而莫塵軒跟風孤虛,正在相互交錯著,圍攻那正中央一身黑色遊龍的黑衣人。
“那就是尚寐。”阿木猝然開口,千重愕然的回頭看他,恍然覺得他這一聲好像有一種要哭出來的感覺。但是他沒有多想,立刻按照阿木之前教他的,放清衣在地上,拿起燒火棍就衝入了戰鬥包圍圈。
莫塵軒和風孤虛一看他來了,都不自覺的向他身後看,尋找清衣的身影。繼而,一股凝滯的冷空氣,好像冬日的堅冰,迅速貫穿了眾人的心髒。莫塵軒不可思議的看著倒在地上的清衣,一個飛身衝到了清衣身邊。怎麼會,怎麼會,她怎麼能輕舉妄動!
風孤虛則是陰戾的看著千重。“她,怎麼了?”說著,一把飛身到千重身邊,拎起千重的衣領,“她怎麼了,你把她怎麼了?”
“啊哈哈,她死了,這麼多年的棋子,她終於是死了。”千重還沒有說話,尚寐卻忽然開口,繼而目光灼灼的看著那在一邊愣神的萬俟岩烈。
“你毀了我的幸福,我就讓你痛苦一生,不得好死!”萬俟岩烈恍惚打了個寒顫,但他再也顧不得尚寐的話語,隻是衝向清衣。尚寐卻橫刀朝著萬俟岩烈砍去。千重一個飛身,擋住了他致命的一擊,雙眼悲憤的看著他。
“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讓你這麼編排我們的一生!”
看到千重憤恨的雙眼,尚寐忽然很滿意的大聲笑起來。
“很好,就是這樣悲憤,就是這樣不甘,你覺得痛苦嗎?那我告訴你,從這老家夥把他從我身邊奪走的瞬間,我就身陷地獄,萬劫不複了!”
“什麼意思?”千重愕然的看向尚寐。尚寐卻隻是看著想要去扶清衣的萬俟岩烈。
“你覺得痛苦嗎?失去親人和愛人,你知道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嗎?我就是要讓你,讓你體會我的痛苦,然後,不得好死!”千重看著猙獰到近乎扭曲的尚寐,他的臉雖然有層層水汽,看不真切,卻還是可以感受到一種刻骨銘心的恨。萬俟岩烈看著他,忽然瞪大了雙眼。
“你,你是當年附在德章帝身上的魔!你,你這還是德章帝的身體!”
尚寐冷冷的笑著,萬俟岩烈卻霍然站起。“皇位當真就這般重要嗎?讓你連死,都不肯放過。”
尚寐聞聽此言,扭曲麵容霍然清澈起來。眾人一愣,就看到一張仁德,正氣的蒼老麵容。這樣的麵容,怎樣都會讓人覺得溫暖,覺得親近。這,就是當年以仁德並行的德章帝嗎?眾人心裏一陣自問,卻霍然聽到,那尖利的聲音劃過眾人的心。
“我才不稀罕什麼皇位。”尚寐不屑的撇過嘴,卻步步逼近萬俟岩烈。千重看著他,忽然一個冷戰。
“尚寐,尚寐,德章帝的哥哥,也是澤國前太子,不是也叫尚寐嗎?”他近乎自語的話,讓眾人一愣。那尚寐也是一愣,卻無心追究他到底是怎樣知道自己名字的,隻是冷冷的笑了。
“想不到你還有點見識。是,我是前太子尚寐,是德章的哥哥。”眾人的心,再次冷風過境,這,這什麼跟什麼啊?尚寐當年是太子,卻因為身體不好,先皇改立了德章,成就了大業。而之後尚寐成魔奪走了德章的命,還借用了他的身子。典型的就是兄弟為了皇位相殘啊。現在,他又口口聲聲說失去愛人什麼的。誰能告訴他們現在是什麼情況啊。
尚寐冷冷的看著眾人。“嗬,不明白是不是。覺得我不過是為了皇位,殺了德章,是不是。嗬嗬,可是,誰知到,誰知到,德章他是被隕落的北鬥帝氣,生生砸死的!”眾人一愣,霍然想起當年北鬥突然落下,是降落在皇城的。而隻有萬俟岩烈和千重以及莫塵軒知道,當年那北鬥隕落的原因,不過是因為清衣和千重的前世,在仙界北鬥殿私會,毀了北鬥。
尚寐卻不知道這些,他隻是微微的閉上眼,訴說回想著那些,外人就是想破腦袋也不會猜到的糾葛。
當年,他一出生就被立為太子。從小就被當做太子教育,很多兄弟都不願意理他,隻有德章,總是跟在他身後,像小尾巴一樣問他功課,讓他講故事。日子久了,尚寐已然把他的存在,當做身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縱然他被迫結婚生子,也沒有任何改變。可在德章被父皇指婚的那日,他忽然覺得天地崩裂般的痛苦。然後他看到德章跟那指定的女子一同出現。他的心莫名的揪緊。他在那一刻,才恍然意識到,他的心,原來,不僅僅是把他當兄弟啊。
這麼多年的相依相偎,他牽著他的手,走過皇城的每個角落,他就像他的愛人那樣,想讓他保護,想讓他困在掌心,永遠不放開手,永遠隻屬於他一人。所以,他言辭激烈的罵走了那女子。德章以為他有心事,並不去追那女子,隻是在他身邊問長問短,慌亂的樣子,讓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將他攬進懷中。
德章茫然的不知所措,以為他怎麼了,可這一切卻被父皇看到了。德章純澈如水,一無所知,父皇看出是他的問題,勃然大怒,將他囚禁在深宮裏,而他的妻兒也被分配在別處的宮殿。父皇是一心要將這事掩埋。
“你是皇家的敗類,皇家的恥辱,我不會讓你毀了自己的同時,毀了德章,毀了我的孫子!”父皇的話語那樣憤怒的響在陰暗的殿門外。是不是一朝犯了錯誤,之前身為太子的種種功勳,仁義,便會在瞬間被掩蓋,隻留下那些難看的汙點,一直一直的銘刻在別人的心間。
他就這樣被幽禁了,稱他身子突然孱弱起來,當不起大業。罷黜他太子的位子,改立德章。而德章突然被委以重任,每日勞苦奔波在江山社稷中,再也沒有空閑。父皇下了旨,再也不準德章見尚寐,說是德章身負眾位,不能被病患傳染。他深受打擊,在無人空蕩的宮殿內,日日被相思啃食,終於病倒了。
那日梅花開得爛漫,他扶牆而立,看著那絢爛的梅花,仿若雪花一般,被長風吹落枝頭。心裏莫名的有了死亡的感覺。然後,在這一片蕭索中,他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德章,探頭探腦的偷偷出現在他殿外的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