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人文隨筆(2)(1 / 3)

3.華佗與魯迅

這文章的題目有點怪,但絕非關公戰秦瓊之類的不著邊際。

最近,參加了一次《中國醫藥報》的征文評獎活動,回來後,一直想著醫生治病救人的事。我對於從醫的人,一向由衷地敬佩,他們不憚煩難,為人解除病苦,真正是普度眾生的“人間菩薩”。沒有病,誰願意去醫院,誰願意看肢體的創痕,聽痛苦的呻吟,聞病人與藥品混雜的怪味兒?但醫生卻必須每天麵對這一切,沒有博愛的胸懷,救死扶傷的人道精神,很難堅持下來。從神農嚐百草,到扁鵲,到華佗,到孫思邈,到李時珍,直到今天的千千萬萬白衣戰士,他們對我們民族的繁衍和發展作出了偉大的貢獻。曹丕說,文章者,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其實,醫藥的價值,並不亞於文章,也帶有濃厚的經邦濟世色彩,希波克拉底的誓言,是何等地神聖。以藥王孫思邈而論,他的名言是不為良相,便為良醫,可見他的抱負遠大,把從醫與從政看得一樣重要。他不貪名利,惟民眾的病苦是問,他可以拒絕隋文帝、唐太宗授予的官職,卻從不拒絕一個普通病人的懇求,他的著作之所以叫《備急千金方》,是他認為“人命至重,有貴千金”。由此觀之,人類要健全地發展,是斷然離不開醫藥的,救死扶傷,功莫大焉。

可是,最近另一些信息刺激,卻使我的思路有些轉移:恰好這幾天的電視裏,不斷有“嚴打”的新聞,不時總能發現個把殺人越貨的罪犯,身板倒結實,體格也健壯,留著寸頭,鼠目亂轉,臨被押赴刑場了,還一臉的不在乎,意思好像是,“二十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其愚蠢,顢頇,可憎複可憐的神態,難以用筆墨形容。過去的罪犯臨刑前一般都嚇癱了,現在的有些囚犯臨刑前倒梗著脖子,擰著眉毛,噘著嘴巴,好像別人都沒理,就他有理,真是咄咄怪事。據說厄瓜多爾有一種老鼠叫燙鼠,硬是不怕燙,把它丟進沸水裏,會蹦跳得更歡勢,上列罪犯,是否與之同理?這可真應了一句老話:死豬不怕開水燙。我想,這種罪犯的身體不是健康得很嗎,但是他的靈魂呢,他的精神呢,不但病了,而且病入膏肓,到了萬劫不複的地步了。當然,這例子有點太絕對了,但對於生活在今天,即市場經濟條件下的人們來說,究竟是感官、身體更重要,還是心靈、精神問題更迫切,療治疾病與陶鑄靈魂約關係如何擺,倒也不是不可思索一番。

人這種社會動物,文化動物,既是物質的存在,又是精神的存在,是靈與肉的統一體。古希臘哲學家曾認為身與心的平衡就是健康,很有道理,即所謂“身體無痛苦和靈魂無紛擾”。一般說來,人的肌體患了病,看得見,摸得著,而人的精神出了問題,就比較隱蔽。人因身體患重病而引起的精神痛苦和情緒消沉,我們容易覺察,人因為心理素質和精神品德的原因而導致肌體出了大患,卻不易發現。其實後者較之前者,危害性要大得多,隻是人們渾然不覺罷了。

由心病轉化為身病,也要分不同的情況。有一種是自戕型的,往往因鬱悶,憂憤,自憐,妒忌,想不開等導致患病,甚至患上絕症。林黛玉因婚姻失敗而痛不欲生,以毀滅自身而抗議,便是一例。尤二姐的吞金自盡,就更不待言。這種自戕型的,多是傷自己,並不害他人,令人十分同情。而更多的是報複型的,危害可就大了。前年有個詩人,住在海外,身體還算康健,但心理有病,靈魂有毒,如患狂疾,終於發展到用斧頭殺害親人。還有的人,失戀了,倒不害自身,而是提著硫酸瓶去毀壞別人的容貌。更嚴重的,也許要算敗壞型的了,例如吸毒者與販毒者,不但害己,而且害人,傳染病似的毒害一大片;又如賣淫者,不但傳播性病,而且道德淪喪,他們危害的不再是某個具體對象,而是整個社會風尚。究其行為的發生,皆因靈魂出了惡疾。有的賣淫者文化程度不低,居然是大學生、研究生,她懂的道德比誰都多,為什麼要操此賤業呢?一問,才知道她要不勞而驟富,一邊快樂一邊發財。這不是靈魂的腐爛嗎?湖北有位吸毒少女跳樓自殺了,她在遺書中說,“毒品害死人,希望公安局把販毒分子一定抓幹淨”,其情可憫,其願望可理解,但她似乎臨死也沒搞清楚,害她的看起來具體是毒品,使她沉淪的其實是精神的魔鬼。不從根子上抓,即使毒販子和毒品一時抓得差不多了,過一陣還會卷土重來。

以上所說的,是身健而心殘,並由心殘而終於招致了身殘、身亡的悲劇,那麼反過來看,有沒有身殘而心健的呢,並由心靈健康而使身殘的痛苦變得不那麼難以忍受呢?當然有。我們發現,某些肢體殘缺的人,由於精神的充實,內心的博大,意誌的強韌,往往能夠創造奇跡,他們雖不能改變已殘的軀殼,卻可因人對自然、對疾病的征服而帶來巨大的信心和喜悅,讓生活因精神的豐富性而變得富有意義,從而彌補殘缺,超越殘缺。這樣的例子,中國的,外國的,曆史的,現在的,都很多,它們無不證明,思想、道德、意誌、情操,往往能起決定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