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1 / 3)

“胡珀夫人,你有一張——曾住在這裏的那個先生的照片嗎?”提到他的名字時她變得異常靦腆。

“哎呀,有的。就在你寢室內壁爐架上的那個裝飾框裏,夫人。”

“沒有,那裏麵是王室公爵和公爵夫人的像。”

“不錯,是他們的像,不過他的照片就在他們的後麵。他本來是放在那個我專門買的框內的,但他走時說:‘看在上帝份上,把我遮蓋起來吧,以免讓那些新來的生人看見。我不想讓他們盯住我,我肯定他們也不會希望我盯住他們。’所以我就把公爵和公爵夫人的像臨時插到他的前麵,因沒有畫框裝它們,並且布置好的出租房裏放王室成員的畫像總比一個普通青年的更合適。如果你把它們拿出來就會看見他的照片放在後麵。老天爺!夫人,即使他知道了也不會介意的!他沒有想到新來的房客會是你這麼迷人的女士,要不然他也許就不會想到把自己藏起來了。”

“他漂亮嗎?”她羞怯地問。

“我——說他漂亮。或許有的人不這麼認為。”

“我會嗎?”她急切地問。

“我想你會的,雖然有些人會說他更引人注目而不是漂亮;他是個長著大眼、喜好思索的人,你知道,當他快速地環顧周圍時眼裏像發射出閃電一樣——你會在一個不靠寫詩謀生的詩人身上看到這種情況。”

“他多大了?”

“比你大幾歲,夫人,大約三十一、二,我想。”

實際上,埃拉自己隻有三十歲零幾個月,不過她看起來幾乎沒有那麼大。她雖然顯得很年輕,但卻進入了這樣一片生命地帶:感情豐富的女人開始懷疑最後的愛情會比最初的愛情更強烈;唉,她不久還會進入一片更加憂傷的生命地帶——這時至少那些更為自負虛榮的女性會怕見一個男性客人——隻是背對著窗口或把窗簾半放下來。她想著胡珀夫人說的話,不再提年齡的事了。

此刻給她拿上來了一封電報。是丈夫發來的,他已與朋友們乘坐遊艇沿英吉利海峽去了巴德毛士,次日才能回來。

埃拉吃過一點飯後便和孩子們到海邊去閑蕩,直到黃昏,心裏想著自己房間裏那張仍遮蓋著的照片,靜靜地感到某種使她狂喜的事就要來臨。因為,她懷著微妙而豐富的幻想——這個年輕女人在此方麵是很在行的——得知丈夫那晚不回來,克製著沒有衝上樓去打開那個畫框,寧願等到一個人時再仔細看看照片,那時有寧靜與燭光和外麵莊嚴的大海與星星作伴,而沒有下午這種眩目的陽光,因此會更富有浪漫色彩。

埃拉讓孩子上床睡覺了,自己不久也上樓去,盡管還不到10點鍾。為了滿足自己強烈的好奇心,她現在開始準備著,先脫掉過多的外衣,穿上睡衣,然後將一把椅子放到桌前,讀幾頁特雷威寫的最溫柔的詩句。之後她把畫框拿到燈光前,打開後麵,取出照片,把它立在自己麵前。

這看起來的確是一副引人注目的麵容。詩人蓄著濃密的胡子和帝須,耷拉著的帽子把額頭也遮住了。女房東所描繪的那雙黑眼睛,顯示出一種無限的悲哀;它們從那美觀的眉毛下向外看著,仿佛在眼前這位女人微觀宇宙般的麵容上審讀著整個宇宙世界,而對於其中所預示的前景並非十分高興。

埃拉用她最低微、最圓潤、最溫柔的語調說:“就是你很多次那麼無情地讓我黯然失色呀!”

她久久地注視著這張照片,陷入沉思,直到眼裏湧出淚水;她吻著那薄薄的紙板。然後她既緊張又輕鬆地笑起來,擦著眼睛。

她想到自己是多麼邪惡,一個有丈夫和3個孩子的女人,竟然這樣肆無忌憚地胡思亂想一個陌生人。不,他是不陌生人!她知道他的思想和感情,正如她知道自己的一樣;事實上它們與她的完全一樣,而她丈夫顯然是不具備的——這也許對他幸運,因為他不得不為一家人提供生活費。

“他更接近真實的我,他畢竟比特雷威更親近於真實的我,即使我從未見過他,”她說。

她把羅伯特·特雷威的書和照片放在床旁的桌上,靠在枕頭上重讀他那些她曾時時標出的最感人真切的詩句。接著她把詩放在一邊,將照片立著靠在被子上,躺在那兒凝視著它。之後她又借著燭光仔細看著頭旁牆紙上已擦掉一些的鉛筆字跡。它們是些——短語,對句,押韻的詞,詩句的開頭和中部,一些粗略的概念(就像雪萊的那些文字片斷),即使最微不足道的也如此充滿熱情,如此溫柔可愛,如此動人心魄,仿佛他那溫和深情的呼吸從四麵牆上吹向她的臉頰——這些牆壁曾一次次包圍著他的想象,正如它們現在包圍著她的想象一樣。他一定經常這樣舉起他的手——手裏拿著鉛筆。是的,筆跡斜向一邊,假如一個人這樣伸出胳膊去寫就會是那個樣子。

如下對於詩人的世界所記錄的文字,“文字比活著的人更為真實,它們是不朽的乳嬰,”無疑是他在夜深人靜時——此刻他可以使自己得到放鬆,不用害怕會遭受批評的嚴寒——所表現出的他的思想和精神抗爭。無疑它們經常是在月光下,在燈光下,在藍灰色的黎明匆匆寫成的,也許從未在大白天寫出。現在她的頭發正拖動在他的胳膊曾放過之處,那時他獲得了轉瞬即逝的幻想;她正睡在一個詩人的嘴唇觸及過的地點,沉浸在他的精髓之中,為他的精神所滲透,猶如為大氣所滲透一樣。

她這樣想入非非度過一分分時間時,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很快她便聽見丈夫重重的腳步來到門外的樓梯平台上。

“埃拉,你在哪裏?”

她不可能描述自己在想什麼,不過本能地拒絕讓丈夫知道自己在幹啥,所以趕緊把照片塞到枕頭下麵,這時門一下被推開了,隻見他帶著一個男人美餐了一頓的那種神氣。

“請原諒,”威廉·馬奇米爾說。“你頭痛嗎?恐怕我沒讓你休息好。”

“不,我沒有頭痛,”她說。“你咋回來了?”

“哦,我們發現回來的時間畢竟很合適,我不想又耽擱一天,明天還要去別處。”

“我需要又下樓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