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一貶再貶、貶無可貶的經曆,對於謝憐來說,簡直就是家常便飯一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此刻,他分明感覺到有兩道銳利如劍的目光正緊緊地凝聚在自己身上,但他卻仿若未覺,依然麵色平靜地佯裝沒有留意到,隻是專注而又認真地繼續識讀著那塊古老石板上所鐫刻的神秘文字。
就在這個時候,商隊之中那個一臉天真無邪的少年,滿是疑惑和不解地開口問道:“怎麼會有當官還能越當越低的情況呢?按常理說,隻要沒犯下什麼驚天動地的大過錯,就算不能夠升職加官,至少也不至於被降級吧。到底得有多失敗,才能夠落到這般田地呀!”
聽到這話,謝憐微微一頓,隨後緩緩將右手握成拳頭,輕輕地放到嘴邊,清了清嗓子,然後用一種異常嚴肅且鄭重其事的口吻說道:“這位小朋友,其實這官場上起起伏伏,越做越低的事情,也是時有發生的。有時候,並非僅僅取決於是否犯錯,其中牽扯到的因素繁多複雜,遠非我們所能想象得到的。”說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那少年,眼神之中似乎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故事。
三郎笑了一聲,道:“的確,常有。”頓了頓,他繼續道:“這位校尉之所以越做越低,並非是因為他武力不濟,不配其職,而是因為兩國關係不善,可他在戰場之上,非但總是毫無建樹,反而多番礙事。”
南風道:“什麼叫礙事?”
三郎結束道:“非但阻攔對方殺害己方百姓,也阻攔己方殺害對方百姓。阻攔一次就降一級。”
他悠悠道來,那七八個商人也漸漸坐攏,就當是聽他講故事了,聽得還算投入,邊聽邊發表意見。
天生道:“我感覺這位校尉沒有錯啊?士兵打仗也就罷了,不讓隨便殺百姓,這沒問題吧?”
“雖然身為一國士兵這麼做是挺瞎好心的,不大合適,但大體來說,沒什麼錯吧。”
“是啊,畢竟是救人,又不是害人。”
賀紫說道:“這位校尉隻是被貶職,已經是運氣很好的了。他的行為說的好聽一點是爛好心,說的不好聽可以說一句叛國。在其位則謀其職,這人既然做了士兵,就該時刻牢記著保衛自己的國家,在前線奮勇殺敵。兩國交兵,殺傷再所難免,如此婦人之仁,隻會讓己方戰友對他厭憎,敵方將士覺得他滑稽可笑。並不會有任何人感謝他。不對,還是有人感謝的,那些在戰時被俘虜的半月國平民可能會。”
扶搖麵色淡然地說道:“沒錯,最終等待這類人的結局唯有死亡而已。並且,他們中的大多數往往會喪命於自家人之手。”一時間,四周陷入了沉寂之中,無人言語。
過了好一會兒,謝憐才緩緩打破這份沉默,輕聲應和道:“確實如此。他終究是死了。”
天生聽聞此言,不禁驚愕出聲:“啊!那他究竟是如何死去的呢?難道真如之前所說,是被自己人所害?”
謝憐稍作沉吟,似乎正在組織語言。片刻之後,他終於還是決定開口講述:“事實並非如此......據相關記載所述,有一回雙方展開激烈交鋒之際,此人正奮勇拚殺著,突然間,由於他的靴帶未曾係牢,以至於在激戰過程中不慎踩到,一個踉蹌摔倒在地。結果......”說到這裏,謝憐微微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