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詩經·秦風·蒹葭》——西北邊陲的一枝蓮花(1 / 2)

米玉婷

《秦風》是《詩經》中風格較為獨特的一組風詩,充滿了西北大地慷慨激昂的尚武精神和秦腔式的蒼涼與悲壯,比如《無衣》這樣豪邁奔放的軍歌,又如《黃鳥》此般率直地譴責野蠻的殉葬製。但是,就在這樣剛勁的《秦風》中,卻出現了一首風采旖旎,情感柔和的詩歌——《蒹葭》,猶如一枝盛開在西北邊陲的蓮花,在《秦風》,乃至整部《詩經》中綻放著獨具一格的別致和優雅。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淒淒,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秦風·蒹葭》

關於《蒹葭》一詩的詩旨,自古以來說法眾多,或遵從《毛詩序》之說:“刺襄公也,未能用周禮,將無以固其國矣。”或以為是求賢之詩,如汪梧鳳《詩學女為》雲:“《蒹葭》,懷人之作也。秦之賢者抱道而隱,詩人知其地而莫定其所,欲從靡由,故以蒹葭起興而懷之,溯洄溯遊往複其間,庶幾一遇之也。”或如程俊英等所論,定為“描寫意中人而不得的詩”(《詩經譯注》)。而關於那個“所謂伊人”,“是知周禮的故都遺老呢?還是思宗周、念故主的西周舊臣呢?是秦國的賢人隱士呢,還是詩人的一個朋友呢?或者詩人自己是賢人隱士一流、作詩明誌呢?”抑或是詩人所思暮的愛人呢?眾說不一。筆者傾向於支持情詩之論。

《蒹葭》詩以“蒹葭蒼蒼,白露為霜”起興,既以景色襯托出詩人之情懷,又點明了詩創作的時間和地點,給我們展現出一幅淒清的深秋晨景。後麵“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乃詩人在追尋他所思慕之人時,被眼前茫茫河水所阻。詩人看不到他翹首期盼的人在河另一邊的何處,焦急之中,便“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地上下左右地求索。然而遠道相隔,可望而不可即,正是“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一個‘宛’字,又將實在的處所一筆拎空,所以姚際恒稱讚道:‘遂覺點睛欲飛,入神之筆。’全詩不著一個思字、愁字,然而讀者卻可以體會到詩人那種深深的企慕和求之不得的惆悵。”方玉潤也說:“三章隻一意,特換韻耳。其實首章已成絕唱。”全詩通過對“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深秋天方破曉、露寒霜重之時,“蒹葭淒淒,白露未晞”旭日初升、霜露漸融之時,和“蒹葭采采,白露未已”陽光普照、露珠將收之時這三幅不同時地的河邊深秋之景的描繪,生動地展示出了詩人追尋意中人而不得的焦慮。對美好事物的追求,總能引起觀者的共鳴,而追求過程中的輾轉和最終求之不得的惆悵與失落,更能博得人的同情,全詩緩緩吟來,但覺餘音雋永。

這樣的一首詩,在《秦風》中無疑是獨特的。清人方玉潤評價《蒹葭》說:“此詩在《秦風》中氣味絕不相類,以好戰鬥樂之邦,忽過高超遠舉之作,可謂鶴立雞群,悠然自異者矣。”須知春秋時期秦地大致在今天的甘肅東部和陝西大部,其地“迫近戎狄”,這種環境使得秦人“修習戰備,高上氣力,以射獵為先”(《漢書·地理誌》)。在秦地特有的地理環境影響下,秦人形成了激昂豪壯,不畏生死的性情。《秦風》10首詩多言征戰獵伐,充滿粗獷豪邁之氣,表情達意直接、率真,而《蒹葭》《晨風》這樣充滿哀婉柔美情致,表達複雜、微妙情感的詩歌在《秦風》中顯為另類。陳子展也總結說:“但覺《秦風》善言車馬田狩,粗獷質直。忽有此神韻縹緲不可捉摸之作,好像帶有象征的神秘的意味,不免使人驚異,耐人遐思。”《蒹葭》一詩意境飄逸,神韻悠長,是文學史上不可多得的佳構。其風格、韻味,以及寫作手法都與《秦風》其他作品有很大差異,王照圓點出了《蒹葭》與《秦風》總體風格的差別:“《小戎》一篇,古奧深雄。《蒹葭》一篇,夷猶瀟灑。”周錫也說:“全詩神韻飄逸,風致嫣然,在粗獷質樸的《秦風》中,另成一種格調。”(《詩經選》)陶侃如、馮沅君同樣認為:“在慷慨悲歌的《秦風》中,忽有這麼一篇優遊閑暇,含蓄蘊藉的詩,是值得我們注意的。”(《中國詩史》)那麼,《蒹葭》之出現於《秦風》,究竟是何故呢?是純屬偶然,還是另藏玄機?現試從以下三個方麵對該問題加以分析:

首先,從秦文學的範疇來看。

我們不能簡單、籠統地以為秦文化就是秦族的文化。在界定文化時不應該以時間、空間、國別為標準,而是要以文化特征為其首要標準。因此,秦文化即帶有鮮明秦文化特征的那些文化。秦文學也並不代表隻是由秦人創作的文學,還應該包括秦國領域內的人民的創作,如果我們隻把由秦地的秦人所創作的文學作品定性為秦文學的話,那麼公認的屬於秦國文學作品的李斯之《諫逐客書》就得礙於作者李斯是楚國人而歸於楚國文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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