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王維《使至塞上》雜談——古代文學講課錄之四(1 / 2)

孫生

王維21歲中狀元,作大樂晟。因元宵節舞黃獅子而獲罪,貶為濟州司倉參軍。因向宰相張九齡投詩幹謁,得到張九齡的援引,於是進京為官,積極擁護和支持張九齡的政治改革,與張九齡關係密切。開元二十五年,張九齡罷相。李林甫為了排斥張九齡的舊人,就借口慰問討伐吐蕃有功的河西節度副大使崔希逸,以監察禦史的身份派王維到姑臧(今武威)代表朝廷慰問邊關將士。王維在路上就寫了著名的《使至塞上》一詩:“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蕭關逢侯騎,都戶在燕然。”

這裏,“單車欲問邊”,“單車”者,暗喻政治孤獨也。王維帶著浩浩蕩蕩的車隊和財物前去慰問邊關將士,怎麼能說是“單車”呢?顯然由於張九齡罷相,他被李林甫借口踢出京城,政治上備感孤獨和壓抑而已。

“屬國過居延”,乃倒裝句,“過居延屬國”的意思。居延,古縣名,舊址在今內蒙古自治區額濟納旗境內。《後漢書·郡國誌》記,涼州有張掖、居延屬國。這裏,居延屬國遠在武威以西,王維去的是武威,根本不去武威西北千裏之外的居延屬國,故“過居延”根本是不可能的,顯然是以旅途遙遠暗示對此次河西之行的不滿和牢騷。

白居易詩“昔日安西萬裏疆,今日邊防在鳳翔”,雖然寫於安史之亂後,可以看出安史之亂前唐帝國的疆域,西境直達距長安萬二千裏之外的安西。而武威距離長安不到兩千裏路,可以說就在大唐帝國的地理中心。

岑參詩:“走馬西來欲到天,辭家見月兩回圓。今夜不知何處宿,平沙萬裏絕人煙。”岑參天寶年間曾兩度從軍,充安西節度使幕府掌書記及安西、北庭節度判官。也就是說岑參曾兩次出塞,到達距長安萬二千裏的安西,比武威遠了五倍。從上麵的詩可以看出,月圓見了兩回,還在沙漠裏跋涉,有可能才到達敦煌附近,如此遙遠,岑參仍然豪情萬裏,並沒有流露什麼傷感之情。可見,唐代疆域廣闊,士大夫對邊塞從軍或出差邊關,在心理上並沒有十分強烈的地理遙遠之感。

那麼,王維去一趟武威,就至於如此心情沉重嗎?還把自己比喻成“征蓬出漢塞”的秋天的蓬草。離長安很近,怎麼能說“出漢塞”呢?雖然,《樂府詩集》中的《隴頭歌辭》唱到:“隴頭流水,嗚聲幽咽。遙望秦川,心肝斷絕。”好像從秦川到了隴頭,就好像到了邊塞似的。而《資治通鑒》卷216卻說:“自(長安)安遠門西盡唐境萬二千裏,閭閻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稱富庶者,無如隴右。”可見,在唐代時,隴右一帶已經不是《漢書·地理誌》所記的“地廣民稀,水草宜畜牧”的遊牧區,而是“閭閻相望,桑麻翳野”的繁榮富庶的農業區了。

那麼,王維去一趟隴右河西,至於心情如此沉重嗎?

在漢晉南北朝,隴右的天空誠然是胡人的天空,但是在唐代,隴右一帶已經成了中國的地理中心。而王維還稱隴右的天空為“胡天”,並且以“歸雁入胡天”大雁南飛的方位,反襯自己北向而去的心境淒涼,可見,除了政治上不如意的解釋,詩意是無法貫通的。

當然,同時代的詩人王昌齡等描寫平涼以北100多裏之外的固原,說“蟬鳴空桑林,八月蕭關道。出塞入塞寒,處處黃蘆草”,好像已經到了邊地,但其實那是王昌齡沿用漢晉南北朝以來人們對隴右的習慣看法,作了藝術的懸想而已。如果詩人自己親自來過隴右,看到這裏“閭閻相望,桑麻翳野”的繁榮景象,他就不會在他的《從軍行》和《出塞》的係列詩篇中,如此描寫隴右邊地的淒清和荒涼了。所以,王維的“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罷了。

當時,王維走的路線並不是從西安到寶雞,經過天水到蘭州再到武威,而是從寶雞北上平涼再北上固原就是曆史上的蕭關一帶,繼續北上折而向西,到今天寧夏回族自治區中衛市著名的風景點沙坡頭,再從這裏向西橫穿沙漠,到達武威。

為什麼呢?因為他如果走第一條路線,就隻能在蘭州看到黃河,並不能看到大漠,並且路途較第二條路線稍遠。而如果走第二條路線,則在沙坡頭風景點就可以看到黃河與大漠交相輝映的宏闊景象。因此,隻有在這裏,也隻有他這個心情鬱悶的天才的畫家詩人,才能用點、線、麵的立體組合,大筆勾畫出“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壯麗風光。此時此刻,他的心情想必開朗些了吧。更何況當時隴右節度使派來迎接他的騎兵也已經到達了。

但是,“蕭關逢侯騎,都戶在燕然”,卻充滿了諷刺的味道。

“都護在燕然”的“燕然”,出典於漢代著名的“燕然勒銘”。關於“燕然勒銘”,據《後漢書·和帝紀》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