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水的清雅小亭中,孤單地站立著一個瘦小的身影。淺鵝黃的衣裙簡潔大方,衣料是上好的雲錦,衣衫上朵朵精巧的芍藥花皆是繡娘一針一線的繡出的珍品,手臂上挽著的同色飄帶時不時地隨著微風的掠過而起舞。一對雙丫髻隻用了幾根水藍色的發帶點綴,再無其他,雖不華貴,卻顯得幹淨靈透。泛著白玉般柔光的小臉,下巴微尖,眉是彎彎的朧月眉,不畫即墨;目是一雙流光溢彩的水杏眼,不染而暈;腮帶桃紅,唇泛朱色,怎麼看都是個美人胚子。
這小女童在亭中待了許久,呆愣地站著,石凳上坐著,臨著水波半倚欄杆……日頭從天際初升漸漸走到了當空至高,那本該圍繞著小姐噓寒問暖的丫鬟卻一個不見。
醒來有三天了,或者說重新活過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夢醒來抑或重活一世?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未雨分不清楚,她隻知道,在過去的七天裏,她似乎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夢裏她還是她,卻是一個走完了短短的一生,活到了十六歲的她,而一覺醒來她卻發現自己還隻是個五歲的小丫頭……
“小姐,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大夫都說今日你再不醒來就永遠都醒不過來了,嗚嗚,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想起三天前的情形,醒過來的時候,聽到丫鬟碧菱咋咋呼呼的啼哭聲,恍惚中隻覺得分不清現實與虛幻。因為她記得,在那個夢境裏或者說前世,樓未雨是喝下了碧菱端來的藥,青瓷白底的藥碗,淺淺地雕著幾株碧水清蓮,韻致淡雅,仿佛還有蓮花的幽香彌漫在周圍,掩蓋了藥的苦澀。
她像往常一樣笑著接過碗喝下,還擔心碧菱太過勞累,不注意自己的身體。
可是隨後,毒藥的痛楚撕心裂肺地湧上來,那一張張帶著獰笑的臉閃爍著陰謀得逞的快意,醜陋得令她惡心,她憤恨,她掙紮,卻最終隻能無奈地感覺到鮮血自七竅中流出,生命的氣息一點一點的從身體裏消退……
腦海裏曾經學過的東西清晰無比,不是夢,竟然能夠重生回到幼年的自己,老天是跟她開了個玩笑麼?
前生的一幕幕仿佛還在眼前,一直對她懷著敵意的姨娘和妹妹,那個總是用著一種奇怪的眼光看她的父親,那個有可能改變她的命運的那個想收她為徒的怪人……還有,那個用偽善的臉欺騙了她的人……無論如何,重來一次她隻覺得無比感恩和慶幸,至少在得知了一切之後她不會再傻傻的跳進別人挖好的坑,空為別人作嫁衣裳。
“小姐,小姐,奴婢到處找您找不見,原來您在這啊,您身子剛好些,吹了風容易著涼的,快跟奴婢回屋去吧!”碧菱清脆的聲音傳來,未雨回眸看她,一雙清水漣漪的眸子裏清晰的映著來人的影子。碧菱其實年紀不大,今年也才十歲,隻比她大五歲而已,但是,看著這個跟了自己兩年的小丫鬟,再想想前生臨死前的那一碗藥,碧菱啊碧菱,你是真的不知道嗎?
“小姐,您?”見她不說話盯著自己看,碧菱的眼神不自覺得有些閃躲,未雨醒來之後就有些怪怪的,那雙幹淨清澈的眼睛似乎比從前更為明亮耀眼,她靜靜地看著你的時候,似乎能夠看透人的心底,碧菱有些不自在。
見她避開了她的目光,未雨心底輕歎一聲,算了,不問也罷。“我沒事,走吧。”說罷,便起身回了沁雪園。
紫檀木的廊柱支撐起飛閣雕甍,漢代的琉璃白玉璧不過是八寶玲瓏架上的點綴,華麗軒敞的廳堂裏,一位盛裝富態的婦人端居上座,厚厚的脂粉塗抹了一層又一層,仿佛隻要一個打顫便會落了下來。
堂中下首跪著一個紫色衣裳的丫鬟,小聲地彙報著什麼,時不時地偷偷看一樣婦人,似乎極為害怕她。
“哦?你是說,沁雪園裏那個醒來之後跟以前有些不一樣?”羅春嬋端過桌上的青瓷茶碗,優雅的喝了一口之後啟唇問道。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卻讓下首跪著的丫鬟打了個寒顫,“夫人恕罪,奴婢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自從大小姐……額不,是那個女人生的小孽障醒過來之後確實不像以前了,似乎膽子大了些,雖然還是不怎麼說話,但是看起來似乎、似乎……奴婢也說不大清楚,夫人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哪知,話音剛落,羅春嬋卻勃然大怒,一把將手中的茶杯摔碎在了丫鬟麵前,“混賬東西!她是什麼身份,讓本夫人去看她?!糊塗了你的心眼子!”
丫鬟不顧被甩了一臉的茶水茶葉沫子,連忙哭著磕頭求饒:“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夫人饒命!”
羅春嬋乃是天昇皇朝清晏一朝的官員樓青雲的妾室羅氏,樓青雲官為禮部侍郎,正妻顧氏,乃是護國大將軍一等忠勇公顧北海的幹孫女,未雨便是顧氏與樓青雲之嫡長女。顧氏早忘,如今太平盛世,忠勇公府也已不複往日赫赫聲威,所以羅春嬋才敢這般作威作福,甚至越禮讓下人稱呼她為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