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得那少年就要遭人毒手,所以我也顧不得眼下場景的恐怖,拔劍就打算上去救人。可是還沒等我有所行動,就覺得眼前一花,耳聽得有人發出了一聲悶在喉嚨中的聲音。
再定睛看時,那黑衣大漢手中鋼刀“當啷”一聲跌在地上。他雙目圓睜,喉頭“咯咯”有聲,頸間一道幹脆利落的鮮明紅痕,忽然間呼地一下噴湧出血液來。
在他的麵前,立著手握彎刀,氣息宛若冰霜的任平生。
大漢的身體頹然委頓下去,兩腿略微抽動了幾下,便不再動。他頸間血流仍自汩汩而出,在身.下漸漸彙成一片血泊。
任平生冰冷的眼神轉到了少年身上。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麼,所以握緊短劍,閃身上前,貼近了他。我想的是,如果任平生打算連這個孩子也不放過的話,我無論如何也要出手阻止他的。
但任平生的彎刀以我看不清楚的速度歸入了鞘裏。他走到少年近前,在少年驚恐的目光中蹲下身去。
任平生看了一眼少年那鮮血淋漓的褲腿,便伸手將他的褲子撕開了。任平生的動作又快又幹脆,絲毫沒有顧及對方是否會疼痛的問題,所以隨著清脆的裂帛之聲,少年發出了一聲悶悶的呻.吟,卻並沒有叫出來。
“多大了?”
沒想到任平生在這個時候,居然有閑情跟一個小孩話起了家常。
少年咬牙道:“十三歲。”
“幾歲進來的?”
“十一。”
“家人呢?”
少年沉默片刻,便道:“都死在這裏了……”
未待少年答完,任平生的手指已在他小腿脛骨處捏拿了兩下,少年又是一聲悶哼,全身已是大汗淋漓,顯然是痛到了極點。
任平生利落地往他腿上創口處灑了些藥粉,又在周圍尋找了一番,找了一根尺寸合適的木棍,又撕下剛被殺死的大漢的衣服,將少年的小腿捆紮固定了起來。從任平生的手法看,這少年的腿應該是已經骨折了。
我看得暗自納悶。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任平生這好像是在救人啊!
說起來,認識任平生也有好幾年了,隻看到過他殺人、害人,從來沒看到過他救人,今天他這是發了什麼失心瘋了?
“你這個年紀,能活到兩年,不容易了。活下去,活著終歸是好的。”
任平生說的話也出了我的意料,似乎完全不是他的風格。
少年掙紮著似是想要拜倒,口中一邊說著:“謝恩公救命之恩,請恩公再發發善心,帶我從這裏出去,這一輩子為恩公當牛做馬,報答恩公大恩大德!”
任平生忽然就有點怒了。
“自己滾出去!滾出去之後,不要依賴任何人,也不要相信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對你好!我不要你報恩,滾,自由地活著吧。”
說罷,任平生就不再理他,轉身望向了我。
“阿螢,你就留在這裏,或者到外麵去,不要再往裏走。以你的武功,這個地方對你而言沒有任何威脅,地上這些,你也不會怕的,是不是?”
“你要去做什麼?”我問他。
任平生麵上浮現出一絲淺笑。
“是阿螢不喜歡的事情,所以,不要看,不要知道,等著我。”
“我不等!你一個人進去,不盯著我了是麼?那我可走了啊!”
“唔,阿螢,你走吧。”任平生輕輕地挑了挑唇角,“你走了,我就出去屠一個村子,嗯,就從咱們昨天發現屍體的那個村子屠起吧。找不到你,我就一個村子一個村子地屠下去。這樣的話,你這家夥不回來找我,我是不信的。”
“任平生,你!”
他笑眯眯地望著我。
“任平生,你幹那種缺德事,天鏡門很快就會找到你的!”
“反正阿螢也跑丟了,無所謂的啦。”
“你你你!”難道現在是開玩笑的時候嗎?我忽然頭一次有了一種無可奈何的感覺。我這是在做什麼?是想阻止他深入礦洞,再造殺孽嗎?
“那麼阿螢,一會兒見啦。”
任平生說完,便決然轉身,一閃就不見了。
我踟躕片刻,就一咬牙,轉向身後的少年,說:“來,我背你,我帶你出去。”
我背起少年,按照我們來時的路返回。這一背,我不由吃了一驚,少年的身體,輕得不可思議,簡直就像鴻毛一般,可見是營養不良到何種程度。
“你叫什麼名字?是哪裏人?”
少年說話很簡潔,也很有條理,雖然剛剛受到了生命威脅,卻極快地平複了下來,可見是一個頭腦極其聰明冷靜的。不過,畢竟是個孩子,他身上的喜悅氣息越來越濃,籠罩了我。
“我叫小三,家住的地方已經記不清了。我們全村人都在兩年前被抓到了這裏,現在,已經死了一大半了。”
“抓你們到這裏做什麼?”
“挖礦石,造兵器。”
“他們是什麼人?”
“不知道。他們隻是讓我們沒日沒夜地在地下挖礦石,受傷的殺死,生病的殺死,撐不住的也殺死。做得慢一點,就會被鞭打,傷口痛,不能喊,不能叫,而且要藏起來,如果他們認為創傷會影響勞作,就會直接殺死。在下麵的人死得很快,我們村的人,不到一年就死了一半,包括我的爺爺和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