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狽地拂拂略微淩亂的頭發,曉輝臉色微紅地下了床,轉眼見焦瑞鬆已經滾回床中央,好整以暇地雙手交握枕在腦後,盯著她的眼裏染了一絲促狹。
曉輝羞惱,但她心裏有事,一時不能發作,又突然意識到這是丁曉輝的床,是與她這個人完完全全沒有關係的地方,這個房間她一點都不熟悉,放眼皆是陌生的奢華,桌布床單床帳等等都鑲了蕾、絲花邊。
心底莫名其妙地冒酸水,曉輝默念著“我是丁曉輝,我是丁曉輝”催眠自己,念了十幾遍還是不能欺騙自己。
她到底不是丁曉輝。
“待會兒我媽媽要過來了,你還是先去別的房間吧,你在這裏我們總是不好說話。”曉輝把相冊藏在身後,另一手去拉焦瑞鬆,她實在不能忍受自己的男人躺在一個她素不相識的女孩的床上。
隻這房間的香水味道都讓她不舒服極了。
剛剛還好好的,不過是逗了下她,她怎麼反應這麼大?以前更深入的接觸也不是沒有,她到底在別扭什麼?
焦瑞鬆清楚地看見她輕蹙的眉尖糅合了一絲厭惡和抵觸,更加糊塗了,他就是個泥人,被人捏來捏去換了無數個模樣也還有三分土性,當下冷了冷臉,到底不忍心說狠話,勉強笑道:“不是怕我窺了你少女時代的秘密吧?好吧,你爺爺和爸爸今天灌了我不少酒,還真有些頭疼,我就去客房睡。”
他順著曉輝螞蟻撼大樹的力道起來,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與她擦身而過,不等曉輝呆愣反應過來他就已經走了出去,門扉不輕不重地關上。曉輝莫名地回頭時,連他的衣角都看不見了。
“……真是……”曉輝氣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沒去細想焦瑞鬆為何行為語言失妥,隻當他喝醉了。這好像是焦瑞鬆第一次在她麵前發脾氣吧?
曉輝打量房間一圈,整齊而潔淨,梳妝台上還有幾盒動用過的化妝品,看來丁曉輝出嫁前在這裏住過,房間裏纖塵不染,應該有人不時來打掃。
曉輝隻略略看一圈就不再看了,這裏應該不會有什麼秘密等著自己去發現,因為幾個抽屜裏擺放得太整齊了,就好像從未有人動過那裏的東西一樣,明顯是丁曉輝出嫁後,丁家又派人整個“打掃”過一遍。就算有秘密也是藏不住的。
她選了靠近陽台的地方看相冊,剛看了幾張就合上了,丟在一旁,怔怔地發呆。
坐在這裏看著那個人的照片總是感覺怪怪的。在曉輝心裏,丁曉輝已經是個死人,也就是說,這個房間是死人的房間,東西是死人的東西,照片也是死人的照片。她並非詛咒,隻是不這麼說的話,她難以接受這具身體是自己的。她能接受和一個曾經的活人用“過”同一個身體,也能接受一個“死去了妻子”的丈夫,但就像剛才突然襲來的想法一樣,她心裏還是有芥蒂的。
想著想著,曉輝突然發笑,唉,她鑽牛角尖了,好死不如賴活著,就算焦瑞鬆算是個二婚的男人,她不還是在用著麼?
笑容還未從唇角消失,曉輝就聽到敲門聲,聲音很微弱,就像丁二夫人那微弱的存在感。
曉輝親自去開了門,丁二夫人似沒想到曉輝會沒睡,開門的瞬間她的臉上出現錯愕和驚喜,而相對的,曉輝早已預料到似的,鎮定地望著她。
“進來吧。”曉輝請丁二夫人進門,引她走到陽台上去坐,她本打算隻等丁二夫人一刻鍾,若是丁二夫人不來,她會親自去找她。當然,丁二夫人能來找她就更好不過了。
丁二夫人緊張地握著手,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她已是四十多歲,雖然身份不好聽,但也是養尊處優,保養得極好,看起來隻有三十歲出頭的模樣,眉梢間長年累月地掛著一抹輕愁,輕得讓人幾乎察覺不到。
曉輝默默地拿她與丁大夫人比,丁大夫人五十多歲了,再怎麼保養也掩蓋不了眼角的魚尾紋。
不知怎麼的,她心底發出一聲歎息,盤算著怎麼向丁二夫人開口。因為焦瑞鬆不肯說她娘家“壞話”,曉輝對丁二夫人的事知之甚少,也不知道她心裏是個什麼想法。
當初她想與焦瑞鬆分手時要接出丁二夫人是為了擺脫丁老爺子的擺布,後來與焦瑞鬆穩定下來,她左右思量下還是決定拯救丁二夫人脫離苦海,也省去了今後丁老爺子可能的挾天子以令諸侯。
但她自個兒想是沒有用的,要得丁二夫人同意才行。
“曉輝……”丁二夫人多年不叫女兒,嘴唇哆嗦著叫出這個她在夢裏呼喚千遍萬遍的名字,聲波飄散在空氣裏,餘韻卻仍在她唇齒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