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光陰似箭。七月初,中考成績即將公布,楚風回到了Q市,及時召集全部招生老師安排了在公布成績時進校園的現場招生工作,並按人頭預付了一星期的費用。考慮到李黎等二十名學生是同一所學校的,楚風就安排他們負責鹿城縣的招生工作,並把一周的費用共計四千多元統一交給李黎管理分配。一切安排妥當後,自己則回到龍泉鎮,打算到龍泉一中現場招生。到了龍泉鎮,楚風仍到弟弟家暫住。大哥家的女兒剛好高考完,也在弟弟家。晚飯後,和弟弟商量第二天進校園招生和家訪的事時,弟弟提出了許多的理由,諸如“進村後找不到學生怎麼辦?進村後遇到狗怎麼辦?進村後找不到出來怎麼辦?”等等問題。這些幼稚可笑的問題,讓楚風聽著聽著就火冒三丈,這哪是做事情的樣子?於是不耐煩地說:“如果你這也怕,那也怕,幹脆就不要參與了。”沒想到弟弟既然毫不客氣地說:“我本來也不想參與。你能招就招,不能招就回去了,別總是呆在我家。”聽了弟弟的話,楚風十分驚愕。這還是我的弟弟嗎?繼而怒不可遏,將桌上的茶杯抓起來使勁摔在地上,破碎的瓷片四處飛濺。隨即站起身,厲聲嗬斥道:“你這房子不是我幫助,你能蓋起來嗎?沒想到你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弟弟竟然也站了起來,指著楚風罵道:“你才是忘恩負義的人。老子就是向你借著錢了,怎麼著?老子還得起你。你這輩子就不會有求著老子的哪一天啦?你就是一個窮鬼,還在老子麵前擺什麼臭架子?老子早就看你不順眼了。”楚風徹底憤怒了,熊熊怒火,從心底騰騰燃燒,直衝頭頂。他瞬間失去了理智,撲了過去,對著弟弟胸口就是一拳。他要教訓一下這個無知的弟弟。弟弟隻比楚風小兩歲,長得卻比楚風高半個頭,從小就被父母嬌慣著。弟弟毫不示弱,抓住楚風的衣領,一拳就將楚風的眼鏡打飛了。兩人正扭打在一起時,侄女慌忙站起,緊緊抱住楚風,帶著哭腔說:“三叔,別打了!”。聽到打鬧聲,弟媳也慌忙從臥室出來,緊緊抱住弟弟。楚風狠狠地對侄女說:“放開我,我今晚要打死這個畜生!”弟弟也狠狠地挑釁說:“就憑你?老子一隻手就能弄死你!”楚風瘋狂了,拚命地揮拳向弟弟砸去。弟弟也緊緊的揪住楚風的衣領,使勁將楚風往地上按。侄女、弟媳,都連哭帶喊的緊緊抱住兩人,使勁的要把他們拉開。扭打了一陣,兩人都精疲力竭,漸漸鬆開。弟弟不再說話,坐在沙發上扭著頭。楚風氣急敗壞地回到原來的座位上,侄女連忙幫楚風的眼鏡從地上撿起,遞給楚風。楚風戴上眼鏡,努力遏製著內心的憤怒和屈辱,掏出煙,顫抖著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灰缸裏的煙蒂在不斷地增加,沒有人出聲,電視機在不斷地重複著購物的煽情廣告,室內的空氣如同凍結了一般。沉默了許久,楚風茫然地站起了身,走到小臥室裏,收拾了自己的衣物,挎上包,抱著滿滿一箱招生資料,走到房門口,騰出兩個指頭,掰開了門,轉身下樓而去。身後,沒有任何人發出一絲挽留的聲音,甚至沒有人做出一絲異樣的表情或動作。夜色已經很深,隻有遠處的燈光投射過來,讓楚風還能勉強分辨出路麵和田園的差異。就這樣,借著夜色,楚風高一腳低一腳地走過一片荒無人煙的曠野,來到集鎮的路口時,已是滿頭大汗,腰酸背痛。於是停下來,把紙箱和衣物放在地上,大口地喘息著。咚咚的心跳聲,在夜色裏,是那樣的清晰,那樣的強烈。楚風甩甩雙臂,掏出煙,點燃,深吸了一口。濃烈的煙氣,嗆得楚風發出一陣激烈的咳嗽。這咳嗽聲,在寧靜的夜色裏,顯得異常的清晰響亮,如同受傷的狼,在夜裏慘痛地哀嚎。楚風仰天長歎。夜空裏,繁星點點,幽暗無邊。心中無盡的憤怒、悲傷、淒苦、焦躁,隨著這一聲歎息,在無邊的夜色裏蕩漾開去。四周沒有任何動物的影子,隻有路邊的草叢裏,數隻蟋蟀持續而堅挺地發出尖利的嘶鳴聲。這嘶鳴聲,讓人忍不住產生一絲擔憂,似乎隨時可能,會在瞬間繃斷。停息了一會,楚風彎下腰,將衣物掛在手臂上,抱起紙箱,繼續往前走。此時此刻,他就像夜遊的魂,不知道該去向何方,隻是茫然地朝向有光亮的地方走去。有光亮的地方,就是集鎮的中心。經過一排排緊閉的商鋪之後,楚風來到一處燈光明亮的店門前,他扭頭一看,竟然意外地發現,這是一家旅社,而且店門還開著。楚風停住腳步,遲疑了一下,走上前去,側身用手臂推開了門。樓梯旁的收銀台前,一名女子正伏在電腦前打瞌睡。聽到動靜,女人睡眼惺忪地抬起了頭。“你要住店嗎?”女人問。“嗯”。楚風一邊把衣物吃力地擺放在吧台上,一邊淡淡地答了一句。“怎麼這麼晚才來住店呢?”女人注視著楚風,關切地問。或許是自己狼狽的神情讓她覺察到了什麼。楚風強打精神,勉強擠出幾絲笑容,鎮定地說:“有點事情耽誤了。”“哦,你想住幾天呢?”女人接著問。“不知道。”當楚風說完時,女人露出詫異的表情,楚風連忙解釋說:“哦,我來這裏辦事,不知道多久才能辦完,先住一晚再說吧!”“好。25塊錢一晚。如果你住的時間長,我再給你便宜一點。”女人說。交了錢,登記完畢後,女人提了一壺開水,帶著楚風上了樓,開了一間房,房間裏有兩張床。女人說,因為楚風來的晚,沒有單間了,但是她不會再安排別人入住,叫楚風放心住下。房間裏,憋悶的空氣中散發著一股黴味。楚風把衣物、紙箱放在桌子上,推開窗,站在窗前,拉了拉緊貼身體的黏濕的襯衣。女人走了進來,送來了蚊香片、洗漱用具,又叮囑楚風睡覺前要鎖好門,就轉身拉上門,離去了。狹小的房間裏,擺放著兩張床、一張破舊的木製茶幾和一個汙漬斑斑的布沙發;靠牆邊的木桌子上,擺著一台老舊的電視機;天花板上,裸露的電線,連著一個節能燈,慘淡的光,映射在水泥地板上;天花板四角的蜘蛛網上,懸掛著幾隻蒼蠅和蚊子幹癟的屍體;淺綠色的床單中央,是一塊書本大小的補丁。楚風掏出手機,看看時間,已近午夜兩點,但他卻毫無睡意。胸中的煩悶如同泰山壓頂,讓他喘不過起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挫敗感和絕望無助,將楚風徹底擊敗,這一刻,他感覺好孤獨、好疲憊。我怎麼會生在這樣的家庭裏?怎麼會有這樣的弟弟?回想這一半生走來的艱辛和剛才發生的一切,無盡的悲涼,滾滾而來,將楚風層層淹沒。他萬念俱灰,連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