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溝呂木警長。”
“溝呂木!”
“我沒喊錯啊。”
“你的發音不對,找我什麼事?”
溝呂木警長咳了一聲,淳司同時給予他忠告與唆使。
“你如果想多了解這次事件的詳情,就去調查一個叫堅原倍高的男人。”
“你說的堅原是……”
“產業聯盟的專務理事。”
“是、是那個堅原……!”
溝呂木警長不自覺提高音量,下一刻卻機警地以大手捂住張大的嘴巴。警長神色緊張地左瞄右看叫道。
“不行,那種人是瘟神,接近他有百害而無一益,就當我沒聽過這個名字。”
“哦,我明白了,一般市民不需要證據就能進行盤查,財政界的要人就另當別論是嗎?民主先進國家的警察辦事還真了不起啊。”
“誰說的,警察是正義的象征,不容許任何人的毀語與中傷。”
“那你就應該試著調查堅原倍高——名字很難念的這個人才對。”
警長的視線刻意避開淳司,抬頭凝望著夜空藉此隱藏表情。
“既然警長您明白堅原這個人並非清廉的聖人,那事情就更棘手了,如果繼續置之不理,即使警察自比正義的象征也沒有人願意相信。”
“唔唔……”
“到時非但不是正義象征,反而淪為欺弱怕強的小人,沒錯吧?”
煽動也是作戰的一種,淳司的目的便是激發溝呂木警長的個人表現欲。警長修正臉部角度,裝腔做勢地瞪著淳司。
“你有什麼證據指控堅原?”
“他跟村尾、今泉兩人來往密切。”
“就這樣……”
溝呂木警長話說了一半,接著露出凝重的表情陷入沉思。看起來就像一隻為牙痛所煩惱的鬥犬,不過沒有人直接說出來。
Ⅳ
淩晨五點,一度在明治大道周邊環境造成恐慌的溝鼠群突然間消聲匿跡。在人類的反擊下,約有一萬隻鼠屍橫躺在明治大道上,其他大部份均趁著漫長的冬夜消失前由地麵撤退。
警察與媒體接獲“數以千計的鼠群鑽入地下道”、“好像跳進下水道了”的證詞,但由於天色昏暗、現場一片混亂,難以辨識。但可以確定的是老鼠們在大鬧地麵之後,凱旋地回到了它們的地下王國。
受到侵略的地上帝國被摧殘得狼狽不堪,明治大道被鼠屍、傷患、燃燒的汽車瓦丟棄的貨物所掩埋,沿途發生的大小火災將近三十件,老鼠咬斷電線造成五千戶停電。
老鼠咬死了三十九人,輕重傷者總計三千人,其中將近一成送醫治療。新宿、涉穀、高由馬場——各地區的醫院與健康中心不眠不休地救治傷患。
警政署被迫加班至深夜的警備隊、保安隊、刑事、交警各部門的幹部隻得以眼藥水點著充血的雙眼,不斷協議磋商。
“關於醫療方麵亦是加此,鼠群究竟是上哪兒去了呢?最好是跳進海裏溺死,如果它們還藏在某處,不知道哪一天又要出來害人了。”
意思是必須大規模掃蕩鼠群,派遺警備隊進入下水道徹底殲滅其巢穴,動員一千以上的人力與相關裝備,為了這群老鼠實在很難想家會造成多大的損害,也不知今後必須投入多少經費。
國家公安委員長、東京都知事、厚生大臣與其他名流聚集在首相官邸,成立鼠害防治特別本部,時間是上午七點,清晨鮮紅的旭日承續昨天的夕陽映照著被老鼠一拳擊倒的東京街道。
目前街頭巷尾口耳相傳著一百億這個數字,這是損失金額的推測。一個削瘦的中年男子默默地聽著一大堆數字,突然心血來潮毫無預警地開口話詩,他就是消防廳長官。
“先別談這些細節,更恐怖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這番話令首相感到異常緊張,要求對方詳鈿說明,所得到的回答簡單明了。
“我說的是鼠疫。”
“鼠疫……就是傳染病嗎?”
首相的語氣抽搐,在座的眾人噤若寒暉,而消防廳長官卻陸續揭示令人膽顫心驚的事實。
“剛剛已證實在鼠屍中發現了鼠疫病菌,潛伏期最快今晚結束,患者就會隨之出現,我們有必要公開事實,讓市民提高驚覺。”
“這、這種事怎麼能夠公開,一旦造成大恐慌會嚴重破壞社會秩序。”
“要是我們密而不宣的動作曝光,到時民眾對於政府的信賴將蕩然無存。”
無懈可擊的真理。
“我們並不是過去的社會主義國家,別妄想隻要隱瞞真相就能平安無事,這麼做根本得不到市民的協助。”
“可是一旦公布都內發生鼠疫,民眾一定會發生恐慌,到時大批湧出東京,事情就更難收拾了。”
如果反過來全麵禁止市民離開東京,恐慌仍然要發生。在座的眾人同時想像著一個可怕的景像:連接多摩川、江戶川、荒川的橋墩陸續封鎖,東京火車站和羽田機場也被迫關閉,每個市民隻能分配到最低限度的食糧與生活用品,為了爭奪配給爭執不斷,最後甚至演變成暴動,癱瘓的大都會頓時將化為弱肉強食的蠻荒之地,當然在此時政府首腦階層將逃到安全地帶,在得到安全的同時,也換來社會的同聲譴責。
經過苦悶的數分鍾,厚生大臣摘下老花眼鏡,他帶著灰色的倦容喃喃自語。
“鼠疫加上日本腦炎,我還以為我們所居住的是在二十一世紀即將來臨前全世界最先進的現代都市。”
“現在不是自嘲的時候,必須正視現實才行,近年來國民對於政府的信賴已處於直線下滑的狀態……”
國家公安委員喊著,內合長官也挑動嘴角。
“這次鼠禍跟鼠疫的發生不全然是政府的責任,如果處理得當,我們可以藉此取回人民的信任,最重要的是今後的方針。”
該做的事還是要做,就是確保與政府首腦階層人數相同分量的防治黑死病專用疫苗與抗生素,而且立即付諸實行。接下來再擬定各相關對策。
※※※
八點過後,警政署長召集警備總部各幹部,明示派遺警備隊出動。
“反正媒體又不知道警備隊進入下水道這件事,隻要進去一下再出來做個樣子就行了,小事一樁。”
“真可悲,即將迎接二十一世紀了,警察做事卻愈來愈敷衍。”
警備幹部一邊準備出動,一邊咕噥著,但鼠疫發生的謠言一傳開,警備隊員無不人心惶惶。
“開什麼玩笑!憑什麼要我們冒生命危險!領這點薪水,就得鑽進黑死病菌的巢穴,門兒都沒有!”
也難怪警備隊員們會在一片哀嚎聲中群起抗議,即使以磺胺藥物、鏈黴素、血清等來證明鼠疫感染的危險性已得到控製,卻仍無法抹消他們的疑慮與不安。
“放了這麼久的疫苗會有效果嗎?我懷疑。”
“最重要的是老鼠居無定所,冒冒失失闖進下水道會有多少收獲?”
“拜托你們訂定一些合乎現狀的方案行不行?例如讓警政局長或國家公安委員長擔任領隊。”
這種抗議方式今政府首腦人物們大為不快,過去的警備隊員對上級的命令從來不會有所怨言,而這年頭的年輕人完全缺乏自我犧牲的精神。但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因此決定讓警備隊員優先注射疫苗,而且這件事完全對媒體保密,以避免讓國民得知疫苗隻準備了少數人的份量,目前的東京猶如陷入無政府狀態。
※※※
時間在優柔寡斷與困惑之中流逝,上午八點三十分在某大報社的最頂層,和政府要員同樣眼睛充血的編輯們正在彼此交換意見。
“不久就要發生疫苗爭奪戰了,謠傳那些高官獨占疫苗,暗藏私心。”
“我看事實就是如此。”
“這個國家的政客根本不值得信任,不過這是我們人民播的種,怪不得別人。”
“那我們該怎麼辦?要一直待在東京嗎?”
“你也可以逃啊,隻不過這樣就無法親眼目睹東京的危機,也代表記者素質低落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
……港區海岸三丁目,從明治大道努力奔馳到東京灣海岸的BMW在精疲力盡之下沉沉睡去。三名吸血鬼倚靠著車身,沐浴在晚冬的早晨,任隨深信吸血鬼一接觸到陽光便會喪命的人自由想象。
“……你們還年輕,隻知道東京繁華的一麵,我不一樣,當我從上海回到日本時,東京就像一片充斥著煙硝味的荒野。”
伯父難得以正經的口吻談論過去的回憶,兩名年輕人也不冒然插科打諢,靜靜地恭聽伯父說話。
“從戰爭的慘劇到眼前的繁榮,其間過了四十年,而這個繁榮的景象卻被一群老鼠在市中心狂奔後瓦解,有如一場虛無的幻夢。”
淳司站在伯父身旁,瞄了一眼東京灣的黑水與上方的天空才開口。
“我喜歡這個城市,即使人工所創造出來的終有崩潰的一天,如果就此被黑死病菌與老鼠擊倒,大田道灌與德川家康不哭死才怪。”
雅香也附和點頭。
“沒錯,雖然我不怎麼欣賞德川家康,但我喜歡這個城市,既然能在大地震跟大空襲後幸存下來,怎麼可能輕易被老鼠整垮呢?”
伯父撚撚胡須,看著兩個年輕人。
“你想我們能幫上什麼忙?”
“盡力而為就是了,如果讓敵人不戰而勝,那才是最叫人火冒三丈的。”
“既然如此,就努力揪出老鼠王吧。”
這番話等於是CRS麵對尚未現身的敵人正式提出的挑戰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