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殘陽低低掛在西邊的地平線上,仿佛貪戀著人間的生祭而不願離去般,將冰冷如西伯利亞亙古不化的冰川般的陽光投射在深褐的大地上。
滿地的殘臂斷肢,破碎的鎧甲散落得到處都是,偶爾會有一塊沒有被血染紅的金屬,在血色陽光下反射著慘紅的光。
紅藍兩色天空中,黑褐色的禿鷲盤旋不止,銳利而陰鷙的眼中閃著對腐屍的渴望。
懸浮在地麵的塵沙在血腥中徘徊不去,貪婪地吮吸著最後一絲生氣。
常人看不見的,以死者的陰慘氣息為養料的灰白色小花,正冷笑著在血色黃昏裏緩緩綻放。
一枝斜插於地的長劍緩緩倒地,濺起一地的鮮血。
空洞的金屬碰撞聲在風裏激起回響。
“我們……贏了嗎……?”血跡斑駁的鎧甲微微動了一下,倒在地上的黑發少年艱難地將倒在他身上的“半”具屍體移開,沾了一手的血腥。
粘滯的感覺讓他覺得想吐。
四周一片死寂,光禿禿的山石在他眼中呈現一片褐紅,不知道是因為血色的陽光,還是真的染滿了鮮血。
靜得連一絲生氣也沒有。
一切……真的已經結束了?敵人,朋友……每一個人都死去了嗎?
濃重的血腥味刺激著他的鼻端,他隻覺得胃部一陣痙攣,可是什麼也沒能吐出來。
黑發少年掙紮著坐起身來,斷裂的肋骨發出一聲鈍響,他的臉容在瞬間扭曲,口中噴出鮮紅的液體。
劇痛將眼前的景物絞扭成怪誕的形狀,連血紅色的天空也似變得昏暗無比。
無聲無息地,鮮血的池沼緩緩擴大開來,然後一絲一絲地滲進幹涸的土地,浸潤著冰冷的地之魂靈。
滾燙的、帶著年輕氣息的鮮血,卻無法捂熱那顆冰冷的心。
“隻有……我一個人……”黑發少年用身邊的黃金槍做支撐,忍住全身撕裂般的疼痛,站起身來。
血色的夕陽將他的影子歪斜地映在地上,扭曲得不成樣子。
一地的褐紅。
血腥的味道讓人窒息。
發黑的視野逐漸清晰起來,夕陽刺目的光芒將屍橫遍野的戰場碾壓成黑色的剪影,狠狠刺入與暗夜同色的眼瞳,流下兩道無形的血淚。
冰冷的風開始狂亂地切割長空,紅與藍兩種顏色在大氣圈的最上層瘋狂地爭奪著彼此的地盤,互相撕咬,血色的雲團遍布天際。
仿佛是地麵上的鮮血蒸騰而起的結果。
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好幾次都因步伐不穩而險些摔倒。
黑發少年看到身首異處的巨蟹宮守護者,那雙深青色的眼瞳依舊漠然地睜著,希望的影子在其中支離破碎。
淡淡的冥府氣息在他身邊蕩漾著,那或許是積屍氣的殘留。
奇怪的是,他的臉上看不到多少憤怒或不甘,有的隻是悲哀。
伸出顫抖的手,黑發少年撫下了死者早已僵硬的眼瞼。
一張又一張沾滿血汙的臉在眼前晃過,有白皙的,也有黝黑的;有猙獰的,也有溫柔的;有朋友的,也有敵人的,但是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
沒有生命。
陽光裏的血色濃得化不開。
再向前走,就看到了那張他最熟悉的臉,哪怕這張臉已經被血痕與泥土玷汙。
黑發少年記憶裏那妃色的眼瞳隱藏在了眼瞼下,額前兩點朱砂印黯淡無比,淡青色的長發胡亂地散在身側,團團血汙糾結在其中。
鮮血幾乎從傷痕累累的聖衣的每一處縫隙滲出來,緊閉的妃色薄唇沒有一絲生命的氣息。
禿鷲在高空冷冷地盤旋,時而俯衝下來,撕扯著白骨上尚未完全冷透的血肉。
“你……也……死去了嗎……”
蒼白俊秀的臉上,是比死亡還要平靜的微笑。
——這是你的願望嗎,史昂?
——願望?童虎,你說得還真是有趣啊……我隻不過是不願再去回想而已,如果把這種東西當成願望,反而會玷汙了願望本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