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慰靈地飄蕩著詭譎的氣息,沒有人願意接近那裏,包括以積屍氣作為招式的迪斯馬斯克。但那天撒加路過那裏時,卻聽到了幽幽的琴聲。
銀色的月光從深藍的夜空灑落下來,青石的墓碑或倒或立,在月下閃著微光,可是上麵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
時光早已將所有的記憶風化殆盡,很多的東西都如同海市蜃樓一般,看上去真實無比,可是隻要輕輕一碰,立刻就會消逝,不留一絲的痕跡。
隻有死亡的感覺真實無比,如無形的繩索般在每個人的脖子上緩緩收緊。
順著小路再轉過去一點,撒加看到了那個修長纖細的身影,月光下,他銀青色的長發在微風中泛起層層疊疊的漣漪,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靈活地跳動。
無數夜的精靈圍著他婆娑起舞。
“你為什麼要來這裏拉琴?是想超度這些亡靈嗎?”隔了厚重的青銅麵具和莊嚴的三重冠,連聲音都仿佛變得凝重起來。
樂手停下了手中的琴,象牙色的弓毛在月下閃著銀光,清亮的琴身上蕩起銀色的水波,他整個人如同月神的祭司般耀眼。
“我沒有能力超度這些亡靈,但是,我也許能讓他們不再哭泣。”樂手慢慢地轉過身來,他的聲音如琴音般優美而透明。
“以後,這裏的亡靈會更多,多得你感到厭煩。”撒加突然覺得有些寒意,夜空中,那輪冰冷的月正冷然地灑著清輝。
“或許在那之前我就死去了。您應該比我更清楚,無論哪一次的聖戰都會有聖鬥士活下來,但是從神話時代起,天琴座的聖鬥士就從來沒有在聖戰中幸存過。”樂手淡然道,籠了滿袖月光。
撒加一時說不出話來。
“無論是我或是您,遲早都要變成這裏的亡靈,不是嗎?”樂手纖長的手指輕輕撥動琴弦,清亮的音符散落在夜風裏。
“……你不是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嗎?”撒加問道。
“不光是我,您也一樣。可是……沒有人知道我們到最後是否能成功,包括我們自己。”樂手將小提琴從肩上放下,樂器光潔的麵板在月下泛著銀光。
“還在怨恨我把你從柏林帶到聖域?也許讓你自己去走完人生的道路,會更好一些。”撒加道。
“就算那個時候您沒有來,那件天琴座的聖衣也遲早會穿在我的身上,就象我們遲早都會死去一樣。”樂手說到這裏,在慰靈地邊的一方青石上坐了下來,“沒有人能更改命運三女神的意誌。有的時候,拚盡全力想去改變些什麼,到最後卻發現自己回到了起點……”
——我明白,我們的人生,其實是一個梅比烏斯曲麵,自己以為已經走了很遠的路,卻發現腳下踏著的就是自己出發的地方……
“所以,我不知道我們兩人誰更愚蠢一點,但是有一點我可以肯定,就算我們再怎麼努力,命運的終點都是一樣的。我們始終是在相同的舞台上演出著相同的劇目,台下坐著相同的觀眾……直到阿特洛波斯剪斷我們的命運之線,一切從零開始。”樂手微微地笑了。
或許改變命運的方法還是有的,隻是沒有人知道那到底是怎樣的方法。
月光將刺骨的寒意浸透撒加全身,他打了個寒噤。
他不知道該如何將這些詛咒的絲線剪斷,而命運之輪依舊冷冷地碾過每個人的人生,宣讀著那些早就寫好的未來。
無人能夠改變。
他已經能看見斷頭台的利刃閃著血色的光芒,時光正一分一分地磨斷係著刀刃的繩索。
他在等著利刃落下的那一瞬間。
玲瓏剔透的音符從樂手的指尖流淌出來,在風中散落成看不見的碎屑。
撒加來到奧路菲居住的小屋前,伸手敲響了房門。
奧路菲對他的出現多少有些吃驚,但也很快地釋然了,他將撒加讓進屋內,移過一把破舊卻十分幹淨的椅子讓他坐下。
“抱歉,這裏沒有茶和咖啡,隻有白開水。”奧路菲給他倒了一杯水,遞到他手裏。
“比起那些生活在沙漠深處,可以為了一杯水而殺人的民族,有白開水喝的我們已經是很幸福的了。”撒加端起潔白的瓷杯,清亮的水一眼就望見了底。
“是啊,這世界上有著遠比我們更不幸的人,所以沒有必要自怨自艾。”奧路菲突然淡淡地笑了,坐在床邊開始拭擦他的小提琴。
“對了,我今天來找你,是想請你幫我做一件事。”撒加臉上的青銅麵具在微光中閃著幽幽的藍芒,紅寶石做成的瞳孔仿佛要泣血。
奧路菲看著他的麵具,可是麵具是不會哭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