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若龍聽著父親的話,似乎有些明白了父親的心思。
莊權頓了頓,長歎了一聲,然後抬頭望著頭頂的吊燈,感慨道:“做人是一輩子的事,所以我莊權不能因為老朋友出事就撒腿逃跑。若龍,你還年輕,很多事不能光看表麵,更不能意氣用事。”
“爸,我明白!”莊若龍想了想,終於說道,“您安排時間吧,我替您去省城一趟。”
“好,吃過飯就走,我有東西要你帶去!”莊權說完,便馬上起身向書房走去。
莊若龍收回眼神,母親這時才開口說道:“兒子,幫你爸完成這個心願吧,他現在身份特殊,有些事不好自己出麵。”
莊若龍怎能不明白父親的舉動,心裏對父親的理解更深了一層。
吃完飯,莊若龍搭上了去省城的最後一趟航班,帶著一縷淡淡的倦意,望著機窗外朦朧的夜色,一種失落感湧上心頭。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一會兒是戰友,一會兒又是父親,最後想起了邵帥和還在醫院的夏天宇。
不到一個小時,飛機便緩緩降落在省城機場。
因為此前父親已經托省城的朋友在機場等他,所以一走出機場,他便跟前來接待的人坐車直奔第一監獄。
坐在飛速奔馳的車裏,霓虹燈迷蒙了雙眼,薄薄的霧水籠罩著這個繁華的都市,他感覺像是生在了另外一個時代,一個遠離喧囂,遠離風塵的時代!莊若龍坐夜車時總會感覺時間過得很快,他跟來接他的人聊了一些瑣碎的事,但大多是關於他父親的,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車終於停了下來。
“到了?”
“到了。”
下車後,他們徑直走到了門口,因為省裏有人提前打了招呼,所以幾分鍾之後,莊若龍便見到了田啟元。
莊若龍腦海中浮現出第一次在家裏見到田啟元時的情景,當初那種矍鑠的表情已經完全消失,他第一眼還差點沒認出對方。但一想起父親的那些話,他仍然叫了聲“田伯伯”。
田啟元滿臉蒼白,無力地笑了一下,但笑得很慘。
“我爸讓我代他來看望您。”
田啟元愣了一下,才點了點頭,反問道:“市長還好吧?”
莊若龍也愣了一下,但馬上說道:“我爸讓我代一個口信給您,他說他會一直把您當成朋友,最好的朋友。”
田啟元在這一瞬間眼眶紅了,緩緩埋下頭,雙手捂住了臉。
莊若龍完成了父親安排的事,心情卻越發沉重,他的目光越過田啟元的肩膀,落到了他身後的警員臉上。那張威嚴的麵孔和閃亮的警徽,突然使他想起了曾經的自己,那個穿著軍裝,意氣風華的自己。
“若龍,你也回去轉告你父親一句話,我是個商人,不值得他如此厚愛!”田啟元說完這話,起身離開,莊若龍也站了起來,田啟元突然又停下腳步,回身說道,“我田啟元對不起莊市長!”
“田伯伯,您保重身體!”莊若龍哽咽了一下,說出了最後一句話。田啟元的背影已經消失在視線裏,隨著鐵門關閉時發出的一聲“哐啷”的清脆響聲,隻剩下空寂的長廊在獨自體會夜的深沉。
莊若龍在一家豪華的賓館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登上了回家的航班,半夜未合眼的他望著機窗外飄浮的雲層,卻毫無睡意。
這一次跟田啟元雖然隻是短暫相見,但他在靈魂深處卻突然發現自己性格中存在的致命弱點,那就是對人的態度,對劉永的態度。他們曾經是戰友,也是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兄弟,但兄弟現在身陷泥潭,他能不伸手拉他一把嗎?難道要像父親一樣將來後悔嗎?同時他心裏又非常清楚,劉永跟田啟元不一樣,劉永做的事,惡劣程度比田啟元要勝數倍,而且件件都足以槍斃他十次不止。
他把臉靠近機窗,外麵的世界突然變得如此華麗。
“哦,真是太美了。”他還從來沒在飛機上認真打量過窗外的世界,此時不禁在心裏感慨萬千,難怪人們都說善良的人要進天堂。田啟元將來會去哪裏呢?劉永呢?這一刻,他又想起了沈誌鋼,這位鐵骨錚錚、在他生命中烙下深深印記的男人,他現在該在哪裏呢?
“連長,如果您此刻身在天堂,我正在和您相望。”他的視線透過無邊無際的雲層,直到耳邊傳來空姐“飛機馬上要降落,請各位旅客係好安全帶”的甜美聲音時,才收回目光,揉了揉疲倦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