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2 / 3)

"放開我!放開我!"她嚇得不清。

"喂,你--哎呦--他大爺的誰打我--"

橘梗擺脫了鉗製,腿發軟,整個人沿著牆跪下來。也隻不過發昏的幾秒鍾,再回頭就看到一個玲瓏剔透的少年坐在地上,他麵前站著的人穿著隨意的白色短袖衫,銀邊的眼鏡反著光,緊抿的唇和發紅的臉透出了薄薄的怒氣。

是安陽純淵,得救了。

安陽純淵三兩步走過來,將橘梗從地上扶起來問:"你沒事吧,能走嗎?"

橘梗覺得懊惱,卻也不怕了,被他扶著腿肚子還在打顫說:"我沒事,隻是嚇了一跳。"

其實根本不止"一跳"那麼簡單,她簡直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巷子裏光線暗了下去,那個罪魁禍首從地上站起來,用手背蹭了蹭嘴角的血,也知道自己的惡作劇過分了,隻是嘴上絲毫不留情,訕笑著說:"喂,葉橘梗,我隻是開個玩笑而已。要是強奸犯,會一棍子打下去,哪能留著你一張小嘴亂吼亂叫的?"

橘梗聽他的聲音,覺得熟悉,又想不起來。

男生看她迷茫的表情,往前走兩步,滿頭細碎略長的金發落在光線中,像絲綢。記憶中他的五官總是透出一股靈秀,眉目如畫,每天都笑嘻嘻的,看起來沒心沒肺的樣子。橘梗以前閑著沒事會數他牛仔褲上的洞,還會數他一天到底能睡幾節課,他就坐在她右手邊的位置,坐了三年,兩個人之間的談話卻絕對不超過三百句。

"你--"橘梗瞪大眼睛,有些難以置信,"容青夏?!"

"嘿,我說呢,好歹我容青夏也是文揚高中的校草一隻,三年來一直為了提高班級女生的審美水平而努力保持完美出勤記錄,你怎麼能不記得我啊?"他抹了抹滲出來的血,又齜牙笑,衝著安陽純淵努了努嘴,"你男朋友?"

橘梗這才記得安陽純淵還在身邊,一張臉猛得炸紅了說:"亂說什麼呢,我同學。"

安陽純淵抄著口袋也不插話,容青夏倒也很識趣,衝他點點頭,又對橘梗說:"怎麼有老同學剛見麵就吃拳頭的,真衰啊,我還是快走吧,剛才把一隻小白兔丟路邊了。"

"啊,你真是,肯定會跑丟的吧?"橘梗比他還著急。

"哈哈,你怎麼跟以前一樣傻啊你,容少爺走了,後會有期。"

橘梗隻能哭笑不得看著他離開,滿腦子都是這個人怎麼一點都沒變啊。也顧不上想過去的事,安陽純淵幫她推過手推車,看她麵色還是不自然的白,說:"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想拒絕來著,張了張嘴,終究是舍不得錯過和他相處的機會。

「4」

上次見他來店子的時候並沒有戴眼鏡,因為見過他狹長漆黑的眼,所以隔著鏡片總覺得硬生生的多出一些距離感。幸好他不像黎空那麼拒人千裏之外的架勢,臉上偶爾也會有溫柔的表情,她覺得親切,於是話也多了。

"好巧啊,剛才那個是我的高中同桌,兩年多沒見了,沒想到他也來S城了。"橘梗像一個孩子做錯事的家長不停的道歉,"哎,那家夥惡劣慣了,真是給你添麻煩了。"

"沒事,這也不是你的錯。"安陽純淵聽出她弦外之音,也隨意的找著話題,"剛才聽那個人說文揚高中,是不是F城的文揚高中?"

"嗯,是啊,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在文揚高中對麵的市一中啊。"他也覺得巧,眼神卻也沒什麼起伏,嘴角微微上揚顯示出他的好心情,"每年文揚高中和市一中都會進行籃球友情賽啊。"

"你打籃球?"

"嗯,偶爾做替補。"

橘梗覺得驚奇,印象中籃球場上那群男生都是麵孔通紅滿身臭汗的模樣,動不動就撩起衣服下擺擦臉,惹得女生們對著露出來的根本沒看頭的肋骨尖叫。而他無論天氣多惡劣,都是一副清爽幹淨的樣子,讓人覺得他生來就應該優雅地走在玫瑰花瓣鋪就的紅地毯上。

"怎麼這樣啊,我本來也是考市一中的,隻是分數差了五分就去了文揚。而且我從不看球賽的,怎麼這樣啊。"

她覺得泄氣,怎麼這樣啊,人生的轉角真是奇妙,她不知道錯過了多少風景,然而這也是每個人都不知道的。純淵看到她滿臉都是孩子氣的天真,不自覺的多看了兩眼,心裏想著這張臉和那張臉或者有某種程度的相似。

"你有點像一個人。"他的語氣淡淡的,卻充滿了輕快溫柔的調子。

"誰啊?"她來了興致。

"從小長大的一個朋友。"純淵微笑著補充說,"是男的。"

她說不出話來了,女生被形容像個男生,這無論如何也不是多麼令人高興的事情。她來不及憤恨已經到了店門口,她邀請他進門休息。純淵並不打算多留,看女生又是撓頭,又是揪衣角,粉嫩的臉上染著一層不知所措的懊惱。

他很久很見過像她這樣的人,天真又不做作,憑空多出幾分好感。

這麼想著視線也軟下來說:"下次吧,以後總會有機會的。"

這句話讓橘梗開心了很多天,卻也恰好衝淡了譚非離開的傷感。像譚非這樣的新鮮人找個工作不容易,一開始總是困難,她心裏明白,對於譚非那些會經常來看你的話也就當作抱著一個安慰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個人心髒的位置也都有一個很深很深的窟窿,茫然的在世間找著各種情感和欲望來填滿,雖然那個窟窿隨著年齡的增長在漸漸放大,隻會變得更涼,卻不會有平複的一天。

她們麵前是一場不可違抗的巨大的人生。

譚非離開後店子裏明顯的就更忙了一些,父親雖然急著找店員卻也挑三揀四總是不滿意。橘梗每天忙得像一隻陀螺,倒也沒時間想些亂七八糟的,早上趕著去醫學院送了白玫瑰,後來去上課終究是撐不住,拿課本擋了臉睡過去。

這一覺睡得挺沉,一睜眼教室裏除了幾個人在自習,都已經走得差不多。她收拾了課本準備回家,路過洗手間又去洗了把臉,整個人這才精神了一些。鏡子反射著從走廊裏流竄出來的光,她的臉上有疲憊的神色,兩個濃重的黑眼圈浮在嫩生生的皮膚上,總覺得有點殘花敗柳的味道。

她失笑了,想起父親一連幾天都催著她休息說,你再這樣下去人老色衰去哪裏勾引漂亮的男孩子啊。

她想著算了,反正也習慣了,陪著父親過日子也算幸福。

「5」

昨晚做了一個夢,內容也很簡單,模糊中有個挺拔的影子,聲音也很溫柔。兩個人在巴士站牌前一起等巴士,好像是約好要去同一個地方,氣氛輕鬆又自然。橘梗幾乎能聞到路邊的槐花落下來的香味,是初夏,雨水不緊不慢,簷下隻有他們兩個人,聊的是路邊哪個小攤子上的章魚燒味道好。

他們沒有等到巴士,她就醒了,隱約覺得傷心,覺得他們一輩子都不可能到達那個地方。

在教室裏看到他拿著課本低著頭走進來,細碎的黑發,鏡片下深藏的冷淡的眼睛,坐在窗邊托著下巴不知道想什麼。橘梗想著他說過,以後有的是機會。她卻覺得遙遠,那個夢境也不吉利,一整節課她什麼都沒聽進去,一直趴在桌子上咬著手背,生怕自己一鬆口就會哭出來。

"葉橘梗,你沒事吧?"坐在旁邊的同學問她。

"沒事,胃疼。"她說。

一直等下了課人走得差不多,她才揉著眼睛起身,收拾好書包,一轉頭發覺安陽純淵托著下巴正看著她的方向。橘梗回頭看看身邊沒有人,確定他是在看自己,隻能丟給他一個些許靦腆的笑容。

純淵推了推鏡框也淡淡的笑了,幾步走過來問:"你不舒服?"

"嗯,有點胃疼。"原來扯謊也是一種慣性。

"那下節課不要去了,去醫務室拿點藥然後回家休息吧。"麵前的男生一副不容拒絕的口氣,"我陪你去。"

"其實也不是很疼的......"橘梗想拒絕,見他立在身前那種篤定的氣勢,肩膀垮下去,像討好主人的小狗般眼巴巴的望著他,"真的不疼了,我直接回家好不好?"

純淵幫她拿書包,橘梗一直不好意思地揪衣角,卻也有些不得不從命的味道。其實不用黎空提醒純淵就能感覺到麵前的孩子對自己有著超乎友誼的好感。他什麼都不說,在站牌前等巴士,去往淮山路的巴士一到,他就拽著她上車。

"我回家不是坐這輛車啊。"橘梗反應慢了半拍。

"我知道。"純淵轉過頭露出潔白的牙齒,笑容無比燦爛,"這是回我家的。"

"啊?"她傻眼。

純淵沒再答話,拿出一本英文原文小說認真的看。從反光的玻璃上他看到橘梗想問又不敢問,坐立不安又苦惱猜疑的表情。他覺得好笑,低下頭喉嚨裏滾出模糊的笑聲。橘梗神經兮兮又哀怨地看他一眼,索性將頭轉到另一邊生著悶氣。

安陽純淵住在一個九十年代的小區裏,紅牆上爬滿了綠色藤蔓,風經過時能聽到樹葉唱歌的聲音。他住在六樓,橘梗爬得氣喘籲籲,卻見他一派坦然的開門指揮她換拖鞋。是舊式的兩居,客廳的采光不好,卻很幹淨整潔,看得出主人對衛生要求條件要求很高。

"你一個人住?"她問。

"不是。"純淵去冰箱裏拿了飲料,想了想又放回去說:"還是喝點熱水吧。"去廚房裏倒了開水見橘梗還是拘謹地站在原地打量著房子,不自覺的笑了指著沙發說,"坐啊,不用客氣,還是,你想去臥室躺一會兒?"

"你這人真是......"橘梗鬧了個大紅臉,認真的找著形容詞,"真是......流氓......"

對啊,他簡直就是個流氓嘛。

橘梗很快的就發覺自己莫名其妙的進了流氓的家,目前的狀況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安陽純淵似笑非笑的抄著口袋看著她,看得她發毛,隻想尖叫一聲衝出門。這到底是什麼狀況,那些亂七八糟的小說上教的也是,千萬不要和陌生人回家。

那麼,安陽純淵算不算陌生人呢?

她和他說過的話用兩隻手都可以數得過來,雖然做了一年的同學,隻是關於他的一切,她幾乎是一無所知。

橘梗無論怎麼想都覺得和安陽純淵的關係也沒好到可以到對方家裏做客的地步。她坐在沙發上猛灌了幾口水,想著幹脆告辭回家。還沒等開口,就聽見耳邊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笑容。她的神經被嚇斷了一根。

黎空指著她的鼻子笑得前仰後合,眼淚幾乎都掉下來了,甚至捂著肚子喊:"哎呦,我不行了,純淵你個惡魔,你看你把她嚇成什麼樣子!笑死我了!葉橘梗說錯了,你不是流氓,你是惡魔,絕對的大惡魔!"

純淵無辜的攤開手,從冰箱裏拿出一罐啤酒扔給他。手機鈴聲響起來,他鑽進臥室接電話。橘梗趁這個機會打量起麵前這個笑得形象全無的大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