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2 / 3)

黎空在外人麵前就變成座千年冰山,抱著胳膊閉眼休息。領隊的老師一直在車上講笑話,到了目的地,才知道對戰的是醫學院的人。

橘梗剛想著不會剛巧有夏森澈吧?

跟著工作人員去領裝備時,突然看到一個穿著迷彩服的身影在眼前一晃,些許的吃驚,她喊:"阿澈,你你你你--"

"瞧你的表情,你這是打算色誘敵人啊?"夏森澈好笑的問。

"你們男人都是一丘之貉!"她抗議。他笑著整理衣服,卻聽橘梗又說,"阿澈,安陽春緋來了。"

夏森澈的手指遲鈍了一下,又繼續,不冷不淡的說:"哦,她回來了啊。"

"阿澈,你還喜歡她吧?"

"別傻了。"

"可是,春緋她......她......"

"她怎麼了?"夏森澈栗色的發飄起來,眼睛帶著疑問。卻見橘梗繃著臉,半天像下了決心似的,正要開口,卻聽見背後微怒的聲音:"橘梗,過來--"

"戰場見。"橘梗說。

"好。"

純淵並不打算讓夏森澈知道春緋的情況,而真實的情況是,連春緋和小鏡都不知道她的眼睛有多嚴重。拿結果的那天,春緋和小鏡去城市最高的塔去玩,他知道了病情後,立刻離開跑回F城去問母親,外婆的眼盲和早衰是不是遺傳的問題。

他不知道能瞞多久,隻覺得,這種事情她知道或者不知道都是一樣的。

他隻想讓她開心。

即使以後她看不見了,他也會永遠的照顧她。再遠的事情,純淵沒有力氣去想。

在遊戲開始前,安陽純淵突然說:"關於春緋的事情,你不要多嘴。"

橘梗淡淡的回應說:"對不起。"

她根本不了解他,他的家庭,喜好和過往,發生過什麼事情。她都迫切的想知道。印象中他是個如天神般的存在,而昨晚麵對母親的冷酷無情,讓她難過又害怕。即使是他的女朋友,在心裏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如果我和春緋同時掉在河裏,你會救誰?

他會說,你會遊泳啊。

如果我和蘇鏡希同時掉進河裏,你會救誰?

他會說,小鏡的技術比我好。

她不敢去問,因為做這種事情太過愚蠢而且幼稚。又不是十幾歲的小男生小女生,用這些故意為難別人的測試來證明一切東西。她也會提醒自己,你成熟點吧。答案是顯而易見的,不成立的假設純淵不會回答,隻是她仍舊想知道:

你會救誰呢?

在她發愣的時間,安陽春緋從樹叢裏探出頭來,對上橘梗發怔的眼時,像小老鼠一樣竄過來,明顯玩得很上手:"葉橘梗,我去占據高地,你在後麵掩護我。"

"我,不會啊......"

"我也是第一次玩。隻是剛才教官說過,占據高地最有利,要抓緊時間。"女孩冷靜地觀察著周圍,那認真的表情和純淵幾乎一模一樣。

"你真聰明。"橘梗看著她靈動的大眼睛,心酸又敬佩,"不愧是純淵的妹妹。"

"如果不是知道你的為人,你說這些話,我真的會討厭你的。"

"對不起,我......"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春緋抿起唇,眼睛微微眯著,"我哥他啊,這麼多年真的很不容易。我等於是哥哥帶大的,他為了我,做了很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他其實很受女生歡迎的,隻是他連談戀愛的時間都沒有,我一直希望他能有自己的生活。但是,看到他生日帶女生回家,我真的有點嫉妒,大概我也被他傳染了,有了戀兄癖吧......"

"對不起......"橘梗低著頭,"我沒有想搶走你哥哥......"

"你除了'對不起''抱歉''不好意思'不會說點別的嗎?"春緋看似很困擾,"有人天天這樣跟我說話,我真的會不習慣呐。"

"對不......誒......我知道了......"

"我們真是笨蛋,在這裏怎麼聊起天來了!你掩護我!"春緋又恢複了嚴謹的神色,抱著槍的樣子真的有模有樣。橘梗正要收回神,狀況就是這時發生的,兩支槍口同時對準了毫無防備的兩個女生。

橘梗猛然發覺安陽純淵就在不遠的地方,端著槍,千鈞一發。

--你會救誰呢?

兩支槍同時響起來,橘梗隻覺得胸口猛得一疼,被敵人打中要害。同時對麵的一個敵人當場死亡。

--是夏森澈。

為了防止死人詐屍嚇壞活人,負責清掃戰場的教官把二人拉回營地,在半路又撿了一具敵軍屍體。

"你其實根本不會開槍殺春緋吧?"

"也說不定啊。"這麼就算承認了,夏森澈把手放她頭頂,"傻瓜,別難過,這不代表什麼的。"

橘梗把臉埋膝蓋了,許久沒抬起來。槍戰在三個小時後結束,大家都累慘了,敵軍意外的反敗為勝。回去的巴士上大夥卻依舊很興奮的討論著戰況,分析著失敗原因,絲毫沒覺得敗興。

她隻注意到一件事,春緋破天荒的沒有暈車。

「5」

橘梗打算在元旦回F城,還有不到一周。父親事先在電話裏叮囑,要提前買票,不要和人擠。以前母親充當的嘮叨角色,似乎被父親完全的覆蓋了。她不自覺地腦海裏浮現父親穿日本藝妓的衣服刮腿毛的詭異情景。

幾乎同時的,純淵也接到母親要求兄妹倆回F城過元旦的電話。

她跟在他身邊走,不知道女人在那邊說了什麼,純淵抿著唇不說話,許久後臉色愈加的凝重,隨後,純淵接近冷酷的聲音:"你陪著你的新情人過不就好了?"

橘梗隱約聽到手機的泄漏的聲音,像是有微弱的電流淌過耳朵,有點麻。

有點不確定,又好像真的聽到了女人的哭聲。

記憶中母親從來沒有哭過,她和父親的愛情故事很浪漫,卻從來都對孩子羞於啟齒。結婚照上的兩個人很般配,年輕時都是青澀又明媚的模樣。父親那時是花店裏打工的小子,母親每隔幾天就會去買兩枝橘梗花。時間一長就認識了,父親喜歡母親的溫柔善良。近二十年的婚姻,兩個人沒吵過架,沒紅過臉,唯一的女兒取名叫橘梗。

母親病重時,父親一邊照顧花店,一邊要跑醫院照顧母親,還要對女兒撒謊說母親工作忙,所以住醫院宿舍。

母親為了照顧那些小朋友住醫院是經常的事情,不見母親做的飯食,也隻會發脾氣,覺得被拋棄了似的。

她從來沒想過,一直細心照顧她的母親,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在她終於發覺不對勁時,母親已經是彌留之際,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看起來那麼憔悴。她在病房裏大哭大鬧,把做化療的女醫生的手背都咬出了血印子。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母親哭。她的眼淚蜿蜒成小溪流,隱忍著哭聲,猶如杜鵑泣血。

這種屬於母親的哭聲,像烙印般,還會隱隱發疼。

橘梗停下腳步,見純淵失神似的往前走了很久,才發覺女生沒跟上來,回頭又找她。他頭發長長了一些,垂頭就覆蓋住雙眼,銀邊眼鏡讓他憑空多了幾分冷漠。

"怎麼了?"他問。

"她是你媽媽啊,你怎麼可以說那種話?"

"那也能叫媽媽麼?"純淵冷哼一聲,燈光落在他身上,略顯得冷清的眼堆滿了碎冰似的,"並不是用血緣關係來維係的就叫做親情。"

"一個女人耗盡了自己的青春,換來孩子平安健康的長大,在他可以獨立生活時,卻聽到他說,'我寧願你從來沒生下我'這種話。即使她維持著做母親應有的尊嚴,但是她一定會非常非常的傷心。"橘梗小聲的抽泣著,"你知道麼,我多嫉妒你們還有一聲'媽媽'可以叫,因為這個稱呼,我永遠也沒機會叫出來了。"

這世界上有很多不幸在發生,也有很多人會微笑著跟別人說,我沒事。隻在內心深處偶爾會閃過"如果當時我XXXX就好了"。

橘梗無時無刻不陷入這種執念中,一直一直在後悔著,如果當時我能夠懂事一點,她可能就不會那麼累,也許就不會生那種病。她甚至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母親去世前一個月的時間。

每個人都在講,這不關橘梗的事啊,你還小,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法律條文上都規定著,未成年人和成年人犯罪有什麼樣的不同。還有那些天真的小孩子把兔子或者倉鼠活生生的掐死,長大後會被大人當作兒時的趣事,大多隻會覺得好笑,說著"當時你非要摟著小貓睡覺,結果它就被壓成肉餅了呀"。

而成年人追打流浪貓的情景被偷拍放到網上,就會引起眾怒,被人肉搜索,還寫著大標題"世界上最醜陋的人,如此對待天真的生命,罪不容誅"。如此之類。

因為是小孩子就會被理所應當的原諒,而小孩子的殘忍有時比大人更勝百倍。

即使沒有被怪罪,橘梗也無法原諒自己。她不想讓純淵在很多年後,才會突然有"如果當時我沒有對媽媽這樣說話就好了"。

純淵看著女生臉上亂七八糟的悲傷,他的嗓子突然哽住了。天邊純淨的靛藍和深紫交彙著,薄暮中透著幹燥的枯草香。街上的噪雜被她的輕聲的抽泣稀釋,耳邊起伏著的還有晚歸的鳥的鳴叫。

什麼樣的母親能養出心思這麼柔軟的孩子呢?

她本身就是柔和得像一團光影,又似湖水,或者兔子倉鼠之類有著純真眼神的動物。她從來都是安靜微笑的模樣,小心翼翼的迎合著,偶爾爆發時的情感,不突兀,卻很動人。

他就是這樣不知不覺的被她的溫暖融化了。

純淵的視線籠罩著她,橘梗感到有隻手放在肩上,她抬頭,他眼睛裏融化了冷漠,流動的是類似悲傷無助的神色。他即使剛剛跟他的母親說了那麼過分的話,橘梗突然意識到,說不定,自己對他的看法,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如果我從小到大,沒有一個總用求救的眼神看著我的妹妹,或許,我也會覺得,就算母親又勢利又刻薄,甚至和好朋友的老公偷情,就是去殺人也好。我隻要認定她是我的媽媽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純淵的話一個字一個字敲打在橘梗的心上,讓她像踩了滿地的碎玻璃,"橘梗,我們是不一樣的。"

「6」

接下來幾天他們沒時間交集。也不是刻意的冷戰。臨近過年,學生會總是這樣那樣的事情,純淵脫不開身。上課他總來得遲,就在後麵坐下,隔著幾排桌子,做筆記的樣子依舊很認真。

女生對於關注的事情總是格外的執著,下課時在衛生間被纏住問,你們吵架啦?還是分手啦?得到否定的答案,像是失望似的,還是補充著,你要想開點,現在情侶分分合合很正常,又不是包辦婚姻的年代啦。

橘梗總是疲於應付這些事情,後來又接到高中同學的電話,說是來S城玩,約好去晚上一起去逛夜市。放學時又被社團的學姐叫去幫忙搬東西,到了約好的地方遲到了近半小時。她不好意思的道歉,女生倒也隨和,很快便忘記了不愉快。

夜市上不缺的是人,找個幹淨的奶茶店坐下,女生之間的話題總是離不開"男朋友""前男友""帥氣的朋友",這些的關鍵詞。許久不見的人,其實都有點改變。女孩知道橘梗有了男朋友,不由得感歎:"你啊,真是沒想到,以前還以為你非容青夏不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