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隨了前朝的體例，問斬選在正午三刻之時。日子也有講頭，正月、五月、九月、大祭祀日、大齋戒日、二十四節氣日，每個月的朔望和上下弦日，都是禁殺的，
“雨未晴、夜未明”的情況下也不得執行死刑。與之相對，地點亦有說法，五品以上官員皇城內五鳳門處斬，五品以下皇城外大明門處斬，其餘則是地安門以北。
沈知如到的時候，地安門的陽光正是一天之中最好的時候。抬頭看的時候，光線是不參雜一絲暗色的白，明晃晃的像是要把一切不幹淨的都洗濯幹淨。
百姓大抵都是喜歡圍觀的。鄰裏出嫁時要圍觀，同街的喪事要圍觀，打架了要圍觀，撒潑罵街的要圍觀。圍觀時，必要帶著幼童上學堂時對著經書認真苦讀的神態，似乎從這圍觀中能學到什麼經世致用的大道理來。
刑場這種戮殺同類的場子，竟也是他們所愛的地方。但圍觀這場子的，與其它的畢竟還是不同的——需得比平時更通達情報，這是誰家的誰，犯了什麼錯，家裏還剩什麼人；需得帶著幾分混混沌沌，支著脖子，瞪著眼，等那口刀子下來了，血濺出來了，方才回過神，發出一聲意猶未盡的“噢～”
日光照得地安門白晃晃得發冷，鬱積了幾百年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幽幽蕩著。那幫‘看客’們，吃了飯無事可做，聽說又有熱鬧看，便晃蕩過來了，圍著刑台聚作一圈，窸窸窣窣交換著彼此的情報。
“爹！”當看了十幾年的人，在台上出現那一刻，沈知如忍不住大叫道。
“噓！輕點，你是想死嗎！”風滿樓一把捂住她的嘴，幸虧他們是在遠離刑台的一處小巷中，才沒有引起他人注意。
“為什麼要帶她來！”卓薇一反往常的端莊。
“哎，你別哭啊！這不是那啥啥啥說的嗎！”感到掌心浸了一手溫熱的液體，男子無措道。
“我不同意她！”卓薇擰著衣角，“我們又不缺人。”
“不是缺不缺人，先不和你多說了啊。青青，我和你說……哎！”
沈知如從風滿樓懷中掙脫開，一撩裙子，唰的跪下，“咚咚咚“三計響頭。抬起頭來時，額角腫起，滲著血絲，竟已哭成淚人：“卓姐姐，風大哥，我求你們了！我知道，你們都是大好人，是高手！我爹他們平時沒幹什麼惡事，要、要不是這次救了那人，他們斷不會到現今丟性命的地步！他們、他們沒做什麼啊！我求你們了！救救他們好不好！救救他們！我沈知如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們！我求你們了！救救我爹他們！”言罷，又是幾計響頭。
卓薇看著她，臉上帶著悲色，踟踟躕躕：“知如，我……”
風滿樓一把將少女扶起，將她肩膀扶正，低頭瞧著她：“沈姑娘，飛身於萬人之中救令尊，我等還未有如此能耐。此次帶你來，我們先前也說得很是明白，見令尊最後一眼，不落憾事罷了。”
“見、見令尊最後一眼，哈！”沈知如一把甩開男子的手，半笑半哭道：“我沈知如是人啊！你讓等著我看自己的爹、自己的兄弟、自己的家人在台上死！我是人啊！我做不到啊！好！好！你們不救，我就拚上自己的命去試它一試！大不了地底下又做回一對鬼父女！”
言盡，回身提氣點足，就往台上奔去！
“荒唐！”卓薇足尖輕點，追上，一計手刀向少女頸間劈下。
“帶回醫館去！”攬住沈知如軟下的身體，她皺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