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醜東西,滾。”冷不丁的,一個嘶啞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
巨人腳步一停,站在帳子前。侏儒刹那間麵如灰土,手裏的大刀掉在地上。
“姑娘,我最後再問你一遍。”巨人壓低聲音語速很快地說道,“能否把桌上那本《大風集》借我一看,作為交換,我饒你不死。”
“饒我不死?”少女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起來,語調雖然顫抖,但掩飾不住其中的興奮。“他來了,你敢動我一根毫毛?”
侏儒強裝鎮定,慢慢彎腰把大刀撿起來,想要插回橫垂腰間的刀囊裏,連插了幾下,次次都精準地插在了屁股上,血液順著褲管紅色小蛇一般遊到地上。侏儒滿臉汗珠,從肢體的動作來看,似乎是想拔腿就跑,但雙腳卻像是被兩根無形的釘子死死釘在地磚上。
林晉坐直身子,望著黑漆漆的房門,心裏砰砰直跳。
巨人咚地跪在地上,滿頭大汗地乞求道,“姑娘,姑娘,盼你可憐我打小看書成癖,喜歡的書看不成,比殺了我還難受,求你,求你。”巨人方才那副嶽峙淵渟的高手氣度瞬間蕩然無存。
林晉呆呆坐在一旁,暗暗驚歎今晚真是開了眼界。忽見侏儒炸雷似的暴喝一聲,“走啊!大人,是霧隱來了!”一邊大喊,一邊果決地把大刀向後一插,這番終於準確插回刀囊裏。然後他跳起三米來高,一把揪住巨人的衣襟,短短的兩條腿奮力向窗戶方向蹬去。
轟隆一聲巨響過後,不算狹窄的窗戶整個兒被巨人的身軀衝得飛了出去,隻見巨人一雙超大的牛皮靴底在黑暗裏閃了一下,就此沒入夜色之中,良久過後,才聽到窗子墜入穀底發出的微弱聲響。
林晉轉過臉繼續望著沉寂的房門,暗淡的燈光裏,房門就像是另一世界的出口,不論是從裏麵跳出來一隻生滿綠毛的僵屍還是緩緩遊出一條人麵蛇身的俊俏郎君,都不會使他驚訝。
“霧隱,真的是你嗎?”帳子裏,少女顫抖的聲音混合著劇烈的喘息,又害怕又興奮,又喜悅又惶恐。
門外寂然無聲。
但林晉分明感覺到某種生硬的存在,它正在毫不留情地撕裂著周遭平和的空氣。它冷靜到令人驚懼的地步,不說一句話,一動一根手指,就能讓人深信不疑它的強大,強大到恐怖的地步。它又分明散發出目空一切的氣息,一種夾帶著極度陰寒的藐視,令人瑟瑟發抖之餘,進而在心裏燃起身處微塵的自卑念頭。
驚醒過來時,林晉發現椅子上已經濕漉漉的一片,汗水已經冰冷,和衣裳一起貼在衣裳上。他心裏略微惡心,似乎剛從缺氧的真空房裏回到擺滿熱帶植物的溫室裏,氧氣固然充足,但不免讓人心生煩悶,胸口處活像粗暴地塞著一團陳年棉絮。
門外那東西忽然“咦”的一聲,像是頗為驚訝。
房門自動打開,一個身穿鬥篷身材高瘦的神秘人物步入房間。與此同時,帳子忽然坍塌了半邊,從布堆裏伸出來一隻白皙的手,是少女的手。她艱難地爬出布堆,一邊大聲地喘息,一邊艱難地坐起來,靠著床,呆呆的望著走進來的神秘人,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認命般的笑容。
“你是誰?”神秘人不顧少女迎上來的笑容,把臉轉向林晉。
林晉微微抬頭,看不見這人的臉,看不見這人的手,看不見這人的腳,總之這人完完全全地包裹在純黑鬥篷裏,不露絲毫的皮膚,唯覺有一雙泛紅的眸子,透過厚重得出奇的黑布,無比冷傲地鎖定在他的臉上。
“林晉。”他答。
“無名鼠輩。”神秘人用不屑一顧的語氣道。“不過是僥幸破了本人的煞息。你再嚐嚐這個。”
屁股下的椅子瞬間四分五裂,林晉被一股強勁的力道壓迫得迎麵撞在地上,地麵的寒氣剛一接觸到他的皮膚,立即毫不遲疑地,把縷縷寒氣注入到他每一個細胞當中。無法躲開,壓迫著他的那股力道似乎已經化成球狀物體,懸在他的後背上,一秒不停地朝他釋放出重大千鈞的力道,把他一寸一寸壓入冰冷的地麵裏。
林晉用盡全身力氣把臉轉了出來,以側臉貼著地麵。神秘人對他置之不理,開始走向少女,走至床前,緩緩彎腰,倏地從鬥篷裏伸出裹得嚴嚴實實的手臂,以戴著黑布套的手抬起少女精致的下巴,凝視良久。少女完全沉淪在這份看似深情的對視裏,臉上現出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