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弟,再喝一杯。”精於應酬的老五又把滿滿一杯酒遞過來。
當老四等人闖進少女閨房時,恰好看到林晉正在割腕救人。少女經過救治後,化險為夷(尚在昏迷,據郎中說,總得昏睡個兩三天),老嫗又從中說明事情原委(經過此事,她看向林晉的目光跟之前相比大有不同)。蛇家兄弟頓時換成另一副嘴臉,吩咐廚房準備飯菜,力邀林晉上座,這場酒席一直吃到現在。
窗外的天光已經大亮,鳥鳴響徹山穀。林晉接過老五的酒杯,略微喝了一點,放在桌上。吃酒席這碼子事,對他來說,實在疲於應付。
“老五,天亮了,該送林兄弟下山了。”一直悶頭喝酒的老四瞥了一眼林晉的酒杯,向老五使了一個眼神。“老六昨晚喝得太多,想必要睡半天,你送客人下山後,直接就在山門巡察。”
老五腳步輕飄,打著酒嗝在前麵帶路。林晉默然跟隨其後,時而留意一下沿途房屋的構造。蛇家的房子建造得十分奇特,走廊猶如隧道,一扇扇橢圓形的小門豎立左右,推開小門,或是房間,或是另一條通道。地麵鑲嵌著平滑的卵石,卵石們雖然精巧別致,但和少女閨房中那渾然一體的地麵相比,仍是大為遜色。周遭忽然雜亂起來,原來是來到了後廚。
後廚矗立在懸崖邊沿,歪歪斜斜岌岌可危,邊沿處隻用幾根石柱子擋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正坐在柱子中間,兩條腿垂在崖邊,一晃一晃的。她手裏舉著一把明晃晃的細長樸刀,在光亮裏仔細看著,聽見腳步聲,連忙把刀塞在屁股底下,隨手抓起一根燒火棒,梆梆敲著石塊。
“碧嬌你個臭妮子,又偷懶,還不給我好好去燒火。”老五揚掌拍在女孩頭上,罵罵咧咧地繼續往前走。
風很大,女孩的頭發被風吹得遮住了半張臉,她揚手把頭發拔開,側著一張稚氣倔強的臉,她穿著皺巴巴的上衣,胸前墜著一隻黑色的蝴蝶結,袖管縮到小臂處,裸露著瘦弱白皙的手腕,上下冷冷打量著林晉。
林晉將要走過去時,女孩忽然哼唱起來。
“林老弟,快跟上喲,下去晚了,這天可就要黑了。”老五回頭醉眼惺忪地嘻嘻笑著,衝停下腳步的林晉揮揮手。
林晉繼續朝前走,這麼一個到處黑乎乎的地方實在讓人難以忍受,他隻想盡快離開,找到木鐵生,兩人痛痛快快胡亂聊天。至於白夜,就讓她繼續冷冰冰吧。
“哎,你這家夥,欠我一個人情哦。”那女孩扔下這句話後,狠狠看了一眼回過頭的林晉,蹬蹬跑到廚房裏去了,反手拿著的樸刀反射出一道銳利的光。
林晉愣了一會兒,回身大踏步向老五追去。
回去的路與來時大致相同,遊過那條冰冷徹骨的大江,沿著山路一直往下,不多久已經身處山腳。
遠遠聽見一陣打鬥的聲音,已經酒醒的老五一臉鄭重地去瞧,身影消失在山坳處。
過了一會兒,打鬥聲忽然停止,山坳那邊閃出一個敦實敏捷的身影,大聲喊,“林兄弟,是你嗎?”是木鐵生,聲音裏飽含著喜悅之情。
昨天林晉打獵失蹤後,木鐵生站在山坡上張望了七八回,等到天黑還不見人回來,於是一路沿著蹤跡找到這裏,被蛇家把守山門的家丁極力攔住,兩邊的人沒說幾句話,就打了起來。
“林兄弟,這幫人沒怎麼你吧?”說完了前頭的事,木鐵生習慣性的拍了拍林晉身上的塵土,又皺著眉看了看他的臉,片刻後,掏出身上的手帕,遞了過去。“快擦擦,髒得夠嗆。”
林晉想說剛洗臉不久,能髒到哪裏,但仍然乖乖接過手帕,仔仔細細抹了幾把。馬虎不得,木鐵生在盯著呢,他可不想擦完了後,木鐵生又捋起袖子說,哎呀,還髒著呢,來來來,幹脆我代勞好了。
蛇家老五把林晉、木鐵生送到山道盡頭,然後站在三棵迎客鬆前麵與二人揮手作別。
走出老遠,林晉回頭,仍見老五雙臂抱在胸前,朝這邊望著。
不知為何,林晉總覺得臨別時老五的眼神有點怪怪的。“或許是心理作用。”他想。
論城府,老五雖然滑稽無聊,但喜怒哀樂盡顯露在臉上,遠遠比不上老四那麼深沉。
走了三四裏,林晉忽然心有所動,至於為何這樣,卻難以說清。他一邊心不在焉地回應著滔滔不絕的木鐵生,一邊暗暗思索。
前麵不遠就是那個黃金蟒王出沒的大湖,旁邊樹林裏黑影兒一閃,兩三個家丁模樣的人掠了過去,奔往山頂。林晉曉得,這裏就是蛇家地盤的盡頭了。
他慢慢走了幾步,站住,轉過身,手搭涼棚望著那座大山,良久良久,直到聽到木鐵生詫異地呼喊,他才回過神來,在回過神的那一瞬間,他隻覺頭頂仿佛被一片神秘之光轟然砸中,繼而陷進這片光編織的命運之網裏。眼前瞬間閃過地鐵車廂裏,魅影那抹意味深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