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何苦那麼拚命,又不是多了不起的事兒?”一個女孩的聲音在耳邊問。
“說什麼呢?”林晉用力扭了一下身子,全身上下似乎正在火炭上烤著,他呻吟了兩聲。
“別裝聽不懂。”女孩嘩啦一聲,撈出濕漉漉的毛巾,換掉林晉額頭上的已經烤幹的毛巾。“曉得不?你從爛泥裏鑽出來後,腦袋瓜子上還帶著一條斷手呢,那小爪子可勁兒的挖著你的腦袋瓜。”
聽她這麼一說,林晉頓時覺得頭頂涼颼颼的,好像頭蓋骨已經裂開,整個腦仁都露在外麵似的。
“別碰。”女孩把林晉的手摁在床上,用自己的柔然的小手細細地摸了摸他的頭頂。“還沒長結實呢,不許碰,乖。接著說,你鑽出來後,一手拿著匕首,一手拿著水刺,渾身血淋淋的,歪歪咧咧地把那幾個嚇呆了的強盜們都幹掉了,看著真過癮。不過,我正給你鼓著掌呢,你就撲通,趴下了。”
女孩的聲音在林晉聽來,時而近在耳旁,時而遠在天邊。她唧唧呱呱地說得繪聲繪色,但林晉聽得昏昏欲睡。他身上時而熱如火烤時而冷若冰凍。意識也時斷時續,像是不停卡頓的磁帶。隨著頭頂的涼氣漸漸消散,他清醒的時間也相應地延長。
他不曉得自己正躺在哪裏,也不知道身旁的女孩究竟是誰。女孩一直陪在身邊,有時自得其樂的唱歌,有時把臉埋在他身旁含糊地說著夢話。其間他還偶爾聽到輕微的劈啪聲,或許是燈花。他想。
在他嘴唇幹焦時,等不多久,便會有溫度恰好的水緩緩送進嘴裏。餓了也是同樣,那些香甜至極的糊糊溫柔地進入他的喉嚨裏,然後熨帖地到達胃囊,暖烘烘地無比舒暢。
後來他毫無預兆地睜開眼睛,看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正雙手托腮定定地看著他。
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頃刻後,女孩哇地一聲跳了起來,把林晉嚇得心裏一顫。
“你總算醒了。”女孩喜孜孜地湊過來,臉龐很近地貼著林晉的臉,眼睛紅通通的,“我正琢磨著,你要是還不醒,就把你扔在這,我可沒那麼多閑工夫。”她攥起小小的拳頭,揉了揉眼睛。挺直身子,無比放鬆地拍了拍手,忽然咕咚一聲,往地上栽去。
林晉條件反射似地從床上彈起來,在女孩正要落地的那一刹那,扶住了她。
女孩臉蛋雪白雪白,沒有一絲血色,平坦的胸脯急促地起伏著,像是傷得不輕。林晉茫然地抱著她的肩膀,閉了一會兒眼睛,再睜開時,已經確定眼前的世界是真非假。然後輕輕把女孩放在所謂的床上。
一張由幾塊石頭和一堆幹草搭成的床。
過了一會兒,女孩忽然睜開眼睛,眼睛雖說不大,但頗為深邃,一望之下,像是能把什麼吸進去一般。“嚇壞了?”女孩眼睛裏漾起一抹笑意。
“是啊。”林晉收回目光,看了看自己手,又看向女孩。“沒事了?”
“一點事兒都沒有。”女孩麻利地爬起來,背對著林晉,把衣服整理好。忽然扭過頭,剛剛過肩的頭發如鳥的翅膀一般被齊刷刷地甩起。“我要是說我故意暈倒,好試試你恢複得怎麼樣了,你會生氣嗎?”
看著她一副純真的模樣,至少從表麵上看非常純真,林晉搖了搖頭。
“這是哪裏?”“這兒是地下”
兩人同時出聲。
“我曉得你一醒來就要問這個。”女孩嘻嘻一笑,跳下床,費力地把垂在洞口的一張毯子拉開,無邊無際的黑暗一股腦地湧進洞裏。女孩笑眯眯地鬆開毯子,扭頭道,“怎樣?”
“很黑。“林晉說,忽然心裏一動。“這裏是沼澤底下?”
“對。”女孩忽然不笑了,微微搖著頭,垂在肩膀上的頭發晃動著。她一臉嚴肅,輕聲說道,“這裏是亡靈泥海,顧名思義,亡靈就住在洞外,不過,也沒什麼可怕的,有我呢。”她說著,拍了拍胸脯,向林晉頷首。
吃了飯,又喝了幾口很甜很香的果子酒,兩人並排坐在洞口,望著滾滾而來的黑暗。吃飯時,女孩已經偷偷把身上的布偶藏在床上,轉而把靠在洞壁上的長刀抱在胸前。此時她跟林晉保持一拳的距離,一直沉默不語。黑暗化作移動的黑紗,把兩人的籠罩其中。
“那晚,我差點被一個老婆婆殺了,是你把我放在蛇九妹的床上的吧?”林晉打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