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冰屋(1 / 2)

林晉渾身濕透,坐在一塊藍冰上向冰林漂流而去。與冰山擦身而過時,冰塊發出悅耳的脆響。周圍盡是這種圓桌大小的流冰,被風吹得互相撞擊,叮咚作響。

漂流了十多裏,擱淺在陸地邊緣。

林晉棄冰上岸,沒走幾步,大大地摔了一跤。爬起來一瞧,這才知道陸地並非傳統意義上的陸地,而是由一大塊厚冰凝固而成。因為年份過於久遠,冰層上繁殖出一種類似霜花似的植物,遠遠看著,和尋常的霜凍無異。

冰林在望,林晉心裏生起幾分期許,加快步伐想盡快進入林中。裏麵或許有人煙,或許有食物,有人煙就能打聽到這個世界的新鮮事物,在森林裏被圍困已久,他迫切想看一看不同的東西。肚子已經咕咕叫了小半天,打聽信息時再順便討點吃的,冷透的身體說不定就能暖和過來。

但也未必。

等走進冰林,他全身衣裳已經凍成了一層厚厚的冰甲,每邁出一步,碎冰塊便簌簌掉在地上。仰頭觀察,厚厚的冰層裹在一棵棵垂柳似的大樹上,冰層深處,卻是一根根青翠逼人的嫩枝。想來在很久以前,這裏應該是一大片柳林,某年因為一場災難,一切生機都被冷藏了起來。

但柳樹為何生長在冰陸上呢?他思索片刻,不得而知,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一路走來,看不到任何生命跡象,林梢與天穹相交之處,唯有凜冬特有的凍雲漂浮不動。等驚覺時,林晉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一片淡藍色的樹林裏,與冰林不同,這裏的大樹生機勃勃,枝葉間絲毫沒有冰層覆蓋,巴掌大的葉子迎風擺動,每棵樹幹上無一例外地刻著人臉,五官模糊黝黑,想必有些年頭了。

林晉站在樹前端詳人臉:五官瘦削,口鼻難以分辨,在那雙細長、冷峻的眼睛裏,流露出不無落寞的孤傲。看得久了,那份落寞似乎能夠直指人心,漸漸的,林晉的心田裏仿佛響起一聲長長的歎息。他感覺到體內某個部位霍然一動,有什麼東西受到感應,掙紮著想要蘇醒過來。

他不敢再看人臉,使勁兒跺了跺腳,盡力把衣服上的冰渣子抖落一些,縮著肩膀繼續前行。雪花靜悄悄地落在雙肩,地上近似霜花的植物漸漸被積雪所埋,盡管眼睛睜得夠大,但前麵的路徑還是慢慢看不大清了。

穿過一片濃密的雪林,眼前略微開朗些,眼前不遠的地方赫然站立著一間冰屋,一道細細的炊煙從屋頂冒出,冰鑿的房門緊緊關著,裏麵響著兩個人的呼吸聲。一個微弱急促,一個粗重笨拙,都不是厲害的角色。

林晉一路小跑過去,站在門前把鞋上的積雪跺掉,搓熱手,暖在耳朵上,嘴裏呼出長長的白氣,四周隻聽見雪花墜地的輕響。

他敲了三下。

“誰?”門後一個蒼老的男人警惕得活像一隻獵犬。

“路過,能否進去歇歇腳?”

“不能。”老獵犬充滿防備地說。

“風雪很大,大叔能不能行個方便?”

“不能。”聽聲音,老獵犬正把耳朵緊貼在門上,蹲在地上聽著屋外的動靜。

另外一個呼吸聲始終保持著相同的節奏,或許在睡覺,或許在昏迷。

“我身上冷,肚子又餓,好人一個,打小不敢殺雞,從來不打架鬧事。”林晉無奈之下,以誠懇的語調說道。他身心俱冷,實在需要一個避風的地方。

“壞人多自稱好人。”老獵犬冷冷說。

“我眼睜睜看著生平最好的朋友被一個壞蛋殘忍殺害,憑著他臨死前指明的道路逃出生天,我不敢回去,因為回去了,就不能再逃出來,會被一群邪惡的人當做祭品。我拋下一個願意為我收屍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剛十四歲,是個燒火丫頭,救了我一命。我被人看做淫賊,我舍友求生,我曾經親眼看著一個老人被一群人殺死,是那個老人把我撫養成人。”林晉沉默半晌,惡狠狠地說,“這就是我,一個名副其實的惡棍,你再不開門,我就一把火燒了你的屋子。”

門忽然打開了,一張灰白蒼老的臉龐從門後閃出來:“進來吧,惡棍。”

冰屋裏陳設簡單,一張窄床靠著裏牆擺著,床上蒙被朝裏睡著一個人,一頭稀疏的紫發堆在枕頭上。床邊地上生著一盆炭火,用鐵片蓋著,以防把屋頂烤化。兩張草席鋪在炭火周圍,草席上胡亂堆著薄薄的草被。一盞昏暗的油燈吊在半空中,搖搖晃晃,燈油像是不多了,燈焰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