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響晴天,日頭足氣息就暖,更兼沒有一絲風,鳥兒撲棱棱拍著窗欞你追我逐的嬉鬧,簷下的冰溜子哢哢的斷裂,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打春後,南風吹著,高處的雪甚至有融化的跡象。
今兒善喜、赫氏準備動身回濟南,一早的善喜把祖公略叫去了酒肆,說是自來雷公鎮蒙他多方照拂,是以請他吃杯水酒略盡心意。
盤纏是人家給的,車馬是人家讚助的,連使喚的婢女小子都是人家借用的,用人家的錢請人家吃酒,善寶覺著父親挺逗的。
等善喜與祖公略從酒肆回來,善寶聽了件更逗的事,父親竟然收了祖公略為徒弟。
善寶比劃給父親看:“我是他繼母,他是您徒弟,這輩分有點亂。”
善喜不以為意:“你是我女兒,他是我徒弟,一點都不亂。”
善寶曉得父親看著隨和,其實行事很有主見,行醫數十年沒收過徒弟,突然收了祖公略必然有他的因由,該不會……作為女兒不該臆斷父親的,但實在忍不住好奇,想著該不會這老頭也看上了祖公略樣貌俊朗?否則實在猜不到他用意何在。
書上說,人生必得經過一場分離才能懂得相聚的重要。
看著父母上了馬車,善寶想起了與胡子男分別的場景,自己已然經曆過了,且是那麼的刻骨銘心,所以,也早就知道相聚的重要。
赫氏試著勸她:“不如,隨我們回去。”
善寶沒有言語。
善喜拍拍夫人的手:“該回去的時候她就回去了,也說不定我們把濟南的家搬來,橫豎我們就寶兒一個女兒。”
善寶仍舊沒有說話。
祖公略安慰著老夫婦:“雷公鎮雖不比濟南繁華,不一定不比濟南富庶,若二老肯來,我親自去接。”
善喜笑著應了,目光專注於女兒,想說的太多,隻換成一聲輕歎。
赫氏卻拉著女兒的手這樣那樣的囑咐,坊間流傳這麼句話:兒行千裏母擔憂,母行千裏兒不愁。
那都是針對不孝順的兒女,善寶孝順,安能不愁。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善喜掰開妻女緊緊抓著的手,唉了聲:“走吧。”
車夫得了祖公略的令,喊一聲“駕”,馬車緩緩行起,赫氏朝女兒頻頻揮手,善寶感覺自己的心被一片片分割,忍著忍著,不哭是怕父母擔心,直等馬車遠的彼此看不清麵容,她的淚水傾瀉而下,猛然轉身撲在祖公略懷裏。
太過突然,毫無防備的祖公略僵硬的雙手垂下,臉上有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激動。
旁邊的李青昭忙把善寶拉入自己懷裏,邊道:“錯了。”
即使她神速,方才那一幕已經被後麵來送行的祖家人盡收眼底,於是驚駭的驚駭、驚詫的驚詫、驚呆的驚呆,慶幸的是文婉儀這幾日守著病重的父親沒在場,否則大家都擔心會不會鬧得天翻地覆,倒是一貫沉靜的喬姨娘微微動容,扭頭進了院子。
之後的一天,喬姨娘一直在畫畫,畫了撕、撕了畫,來來回回反反複複,心情焦躁得失了常態,時而罵罵婢女時而摔摔筆墨紙硯,晚上睡不著,吃了幾碗養神湯,唬的瑣兒直勸她:“夫人,二少爺交代過,大院裏誰都不能再碰奪魂草,官府已經出了告示,抓到就是下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