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裏鋪著青石,給雨水衝刷得明亮如鏡,善寶挽著錦瑟由後宅到前麵的議事廳這一路走來,腳上的白絲絹軟鞋竟一塵不染,隻可憐了角落裏的那些花兒,枝條紛披倒地,落瓣鋪滿周遭的地麵。
秋家的一個粗使婆子正拿著笤帚和簸箕在收拾凋零的花啊葉啊,聽見腳步聲,回身望見是善寶忙退至一廂,垂著腦袋,口尊皇後娘娘。
善寶瞅著那簸箕裏的姹紫嫣紅,微聲一歎,歎人如花木,有盛放時就有凋零時,像文婉儀,曾經飛揚跋扈,而今卻要低聲下氣的來求人了,這也是她自己做的孽,怨不得誰。
撲入鼻子裏的是那些落瓣的清香,善寶對那婆子道:“拿這些個回去泡在木桶裏,可以治濕熱之症,還可以治療體味。”
婆子臉紅得像西天那抹雲霞,若非因為體味重,她也不會淪為粗使,卻不料隔著這麼遠竟給皇後娘娘聞到,害臊,頭垂得低聲音更低:“謝娘娘。”
善寶微微一笑走了過去,款步而行,同錦瑟邊走邊聊,自有了身孕,心踏實了很多,腹中孩兒穩如定海神針,除了偶爾掛懷祖公略之後會不會三宮六院,別個事再不能讓她心焦氣燥。
衙門不同於民宅,多樹木少花卉,仿佛這樣才夠大氣莊重,走了一頓深吸一口,本為著這清新的氣息,卻有冷冷的清香襲來,轉頭尋找,見祖公略由猛子陪著從斜裏那條通往後花園的甬道走來,他雙手負在後麵,穿著便服,雪白的煙籠紗長褙子裏穿著件淡紫色的深衣,周遭是濃綠的樹木,一白一紫深陷於濃綠中,煞是好看,而猛子如今做了天子親隨指揮使,著裝上也留心了,鬆花色的襴衫,戴著頂卷角襆頭,多了幾分儒雅,卻也不乏英氣。
至她麵前幾步之遙,祖公略已經融融笑著,卻不像往日似的伸出手來欲挽她的樣子,隻等衣裳觸及衣裳的麵對麵,祖公略突然將負在後麵的雙手拿到前麵,善寶眼前多了束花,淡黃色的,極小的花朵,零零碎碎倒像是野生之物。
“喜歡麼?”
祖公略將花交到她手裏,順勢握住她的手。
“哪裏摘的?好像後花園並無這樣的花呢。”
善寶當然喜歡,祖公略是熟諳她的喜好的,她酷愛這樣的小花,甚而有些雜亂才好呢,反倒是牡丹芍藥那樣大朵富麗的花她雖然喜歡也是泛泛,覺著這樣的小花更具詩情畫意。
“後花園當然沒有這樣的花,皇上可是滿園子角落的找,才找到這些個花的,說是娘娘喜歡。”
猛子從旁替祖公略說道,然後偷著從祖公略身後遞給錦瑟一朵。
錦瑟悄悄的接了,悄悄的插在發髻上,然後抿嘴笑。
祖公略攬著善寶往回走,佯裝嗔怒:“不是說了這樣的天氣多留在房裏,地上濕滑,一旦……”
想說一旦摔倒來著,忽然覺著這話不吉利,遂改口道:“真是不讓人省心。”
善寶享受著他的訓斥,將花放在鼻子下嗅嗅,輕微的有些香氣,隨意的樣子道:“文婉儀讓人來找皇上。”
祖公略哦了聲,抬手將善寶鬢角邊的一絲垂落的頭發掖在她的耳朵後頭,淡然道:“不提她罷。”
善寶偷眼覷他,那神態一如既往的閑閑如鶴淡淡若雲,這種泰山崩頂不改色的人,還真難以揣摩他的心思,猜不透,善寶便問:“皇上真不打算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