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見盧氏提及自己的寶貝兒子,心中便漾起不悅,臉上便淡淡的:“早起北靜王府來了內侍請他,說王爺得了一幅極好的字畫,請寶玉過去鑒賞。舅太太可能不知道,北靜王是極信任我們寶玉的,雖然知道舅太太今日來,可王府的邀約總好不推卻。等改日我定帶著寶玉親自去給舅太太見禮。”
盧氏忙笑道:“二少爺能得北靜王的青睞,想必才情不差,我們家的正德還有許多課業上的難處,將來少不得要來叨擾二少爺,二太太別嫌我們煩就是。”
賈母見正德俊秀乖巧的模樣,大眼睛透著靈氣兒,打心眼裏喜愛。老太太嘛,自然重男輕女了些,她忙道:“哥兒可有授業的恩師?我們家倒是有間私塾,若舅太太一時請不到師傅,送過去讀幾日豈不好?免得耽擱了孩子的學業。”
岫煙一聽老太太這麼講,生怕媽不明就裏胡亂答應下來,那是什麼私塾?倒像個吃酒打牌的館子,先生不務正業也就罷了,要命的是學生沒一個正經讀書的!正德這麼小的年紀,進了去豈不羊入虎口?
岫煙笑道:“多謝老祖宗抬愛,不過我們家已經向璧山書院遞了拜帖,等過幾日就讓父親帶著正德去書院念書。”
“璧山書院?那裏的先生學問上倒是好,隻是太遠了些,況且這天氣漸漸寒冷,每日豈不是天沒亮就要出發?太遭罪了些!不妥不妥,我聽鳳丫頭說,你們就在鳳尾胡同買的宅子,到這兒就很方便,還是依著我的意思,在宗學裏念到年下,等開了春再去什麼書院。”
盧氏但笑不語,對待正德的課業問題,女兒一向才是拿大主意的人。果然,岫煙麵對賈母的強勢半點不肯讓步,仍舊笑道:“正是因為條件艱苦才能叫正德明白來之不易,天底下哪有處處如意的好事?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年輕的時候多磨難,總比晚年淒涼來的好。”
賈母眉眼一挑,再次打量著邢岫煙,她怎麼聽著邢家的丫頭話裏有話,似乎是在暗諷寶玉呢?
不過賈母轉念又一想也就釋然了,必定是聽王氏說寶玉被北靜王請了去,邢家的姑娘心裏吃味,所以才說這些風涼話。
這小門小戶的就是矯情,先有個李嬸娘,拿著賈家的吃著賈家的,還怕人說閑話,再來了個邢家,也是不入流的做派,一番好心都不知道領,還不如薛家母女呢!
賈母減了幾分熱絡的顏色,攬著正德的手也慢慢抽了回來:“舅太太,你們家岫煙可是不簡單啊,小小年紀就思慮深遠,比我們家的幾個女孩子都強百倍。”
邢夫人欲抬高娘家侄女,忙涎著臉奉承道:“老太太可還記得,當年元妃娘娘就是這麼教導咱們寶玉的,姐弟倆才和氣呢,和今時今日的岫煙豈不相似?剛才鳳丫頭又說岫煙活似元妃的親妹妹,可見她們二人緣分不淺呢!”
王夫人的臉色頓時難看至極,“大嫂說這話什麼意思!”
邢夫人也知自己冒失了,訕訕笑道:“我這不也是為了大姑娘著想嘛!哪能叫二太太一人扛著那些壓力!”
眼瞧著薛姨媽和李嬸娘等狐疑的望著兩個兒媳,賈母真想狠狠抽她們妯娌兩個,都是不省心的東西,這種話私底下和自己商量也就是了,非要擺在台麵上讓人看笑話。
賈母冷道:“老大媳婦帶著舅太太過去說說話兒吧,畢竟你們也是多年沒見,姑嫂兩個定有無數的心裏話,我留著姑娘和正德在這看戲,等會兒擺了筵席再請舅太太來吃酒。”
邢夫人笑嘻嘻的站起身,得意的瞥了王氏一眼,又與賈母道:“不如叫兒媳把岫煙也帶過去坐坐,我還有件禮送侄女!”
正德緊緊攥著岫煙的手,帶著嬰兒肥的小臉滿是堅毅:“我要跟著媽和姐姐。”
林黛玉已經走了過來,扯著正德另外一隻小手笑道:“你不是小男子漢嘛,怎麼老纏著姐姐?跟我去園子裏玩,林姐姐那兒給你準備了好東西呢!我們家還有個巧姐兒,也是活潑好動的年紀,她知道有個小哥哥要來,高興的不得了。”
薛寶釵和薛寶琴也喜歡正德的虎頭虎腦,都上來逗弄他,正德被探春等簇擁著倒也鎮定的很,不慌不亂,隻是每每這些姑娘們掐他嫩呼呼的小臉蛋的時候,正德就會露出不耐煩之色,板正的小身子開始東扭西歪的躲閃著,惹來無數歡聲笑語。
邢夫人帶著盧氏和岫煙在穿堂門的垂花門前坐了一輛翠幄清油車,眾婆子們放下轎子簾,才吩咐小廝抬起,拉至寬敞處,駕上馴騾,出了西角門往東,過榮國府正門,進了一黑油漆大門內,至儀門方下了車。
邢夫人挽著弟妹進了院子,緊隨其後的岫煙不動聲色的打量大太太住的地方,進入三層儀門,果見正房,廂房,遊廊,悉數小巧別致,不似賈母處的軒峻壯麗。等進了正室,早有許多豔妝麗服的姬妾丫鬟相迎。
邢夫人得意的看著滿屋子的鶯鶯燕燕:“這些是你姐夫的妾室,知道是舅太太,早起就等著來請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