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煙大口大口吸著冷氣,站在綴錦樓的樓下吹冷風,她多久沒這樣氣憤了?就像一拳頭打在軟棉花上,自己滿肚子窩火,可對方卻絲毫不在意。邢岫煙不免自嘲,當年的諸葛亮在輔佐劉禪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無可奈何?
然而她不敢自比諸葛亮,賈迎春也不是劉家阿鬥,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就當這一遭白走了。
紫鵑見邢姑娘滿臉的陰沉,小心翼翼道:“邢姑娘,我們這是往哪兒去?”
岫煙沒動地方,沉聲問她:“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剛剛有些多管閑事?”
紫鵑想了想,並沒說那些虛假的客套話,而是真心實意的勸邢岫煙:“姑娘最後一句委實有些過火,女子出閣去了婆家,萬事立根站住腳,靠的就是子嗣這一塊。可邢姑娘那麼說......二姑娘心裏未必受用。”
岫煙眼光就落在了紫鵑圓潤的臉龐上,輕輕一笑:“不破不立,但願你們家二姑娘聽了我這席話能觸動些,就算忌恨我也沒什麼大不了。”
“邢姑娘,邢姑娘!”司棋從樓上跑了下來,見邢岫煙還沒走遠,臉上泛起笑意:“我們姑娘吩咐我來謝邢姑娘,她說,金玉良言,方悔愚鈍。姑娘還打發我去二奶奶處要炭火。邢姑娘,多謝你的一席話點醒了她,不然我們姑娘要委屈到什麼時候還不知道呢!”
司棋又是千恩萬謝,才將邢岫煙等送出綴錦樓,自己去王熙鳳那裏找門路。岫煙眼見她風風火火的跑了,地上積了一層薄薄的雪,司棋遠遠的背影就打著滑,踉踉蹌蹌的消失在雪霧中。
岫煙係緊觀音兜上的紅繩,輕歎道:“正所謂良臣遇明主,我瞧著司棋未必就比賈寶玉身邊的襲人差,也是忠心耿耿的,隻可惜碰上的是賈迎春,沒有施展的地方。若她的主子換了你們家三姑娘,哈,那可有好看的了。”
紫鵑一想,可不真是如此?司棋潑辣刁蠻,三姑娘做事雷厲風行,這兩個要強的人湊在一處,肯定能幹一番大事業,然而......紫鵑站在岫煙身邊笑了笑:“可惜咱們命數早有安排,單說三姑娘,要是托生在二太太的肚子裏,再配上她那個人品,整個榮國府誰還能越過她去!”
岫煙聽紫鵑說到命數安排,不禁出神,她們一家三口來到這個世界,是否也早有命數間的定奪呢?可爸媽和自己不過平民小百姓,出頭的事兒不敢做,犯法的勾當不敢沾,老天爺的這個玩笑開的未免大了些。
岫煙甩去雜念,跟著紫鵑出了大觀園。
賈母正和黛玉說話,她聽外孫女說邢姑娘要走,小小吃了一驚,老太太倒是沒想到邢家的姑娘在見了這般滔天的富貴後還能堅守本心,和她姑媽截然兩個性子。
老太太熱絡的拉著岫煙坐在自己身邊,“好孩子,再住兩日,等雪一停就送你家去。不然大雪紛飛的,你母親見你冒雪回去,豈不多心?”
賈母生的是富貴相,旺夫王子,盡管近七旬,可臉上仍舊紅光滿堂,保養得宜。隻是......拉著岫煙的手卻像蠟紙一樣薄,有些刻薄的意思在裏麵。
岫煙笑道:“謝老太太挽留,隻是家裏事情多,怕我們太太忙不過來,昨夜又下了場大雪,不趁著這會兒家去,萬一連下幾日,路上越加難行。”
“哎呦,傻孩子,咱們京城可不是鄉間小路,天子腳下,皇上住的地方,還能叫雪堵住了道路?你放心,市井間自然有掃雪的差役。不過,”賈母意味深長的一笑,“你一番孝心,我老婆子倒也不好攔著,吃過早飯,我就叫管家送你回去。”
是不是真心留客立時叫人看的分明,黛玉神情黯然,岫煙猜她是心裏愧疚,忙衝她笑著眨眼。不大會兒,園子裏除了迎春,餘下的幾個姑娘並寶玉都到齊。眾人聽說岫煙要走,都表示惋惜,然,隻是兩日的交情而已,倒也不至於落淚。
賈母又打發人去兩位太太處報信,兩位太太沒一個來的,口中都說有事牽絆著,請邢姑娘改日再來家逛逛。
薛寶釵和探春等都詫異兩位太太對邢姑娘的態度,王夫人也就罷了,怎麼邢夫人也是如此?眾人小心觀察著邢岫煙的神色,淡然恬靜,說不出的安詳。聯想到邢夫人往日的為人作風,由不得眾人偏心邢岫煙。
早飯算是為岫煙送行,賈母特叫廚房多加了幾道菜,寶玉悶悶的,隻用筷子撥著碗裏的飯粒,卻半點胃口沒有,眼睛時不時飄向岫煙。
史湘雲見桌上有鹿肉,忙推寶玉:“愛哥哥,咱們要一塊鹿肉回園子裏自己烤著吃吧!有肉有酒,我方好作詩。”
平時有這種好玩的事兒,賈寶玉絕不會缺席,現在卻破天荒的瞪了湘雲一眼:“雲妹妹想吃自己去要,我是一點心情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