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老太太以為她這根釘子在邢家紮的是天衣無縫,殊不知,岫煙在事發的第一時間裏,就已經著手叫人查找內賊。雖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邢府上下百十來人口,誰敢保證中間就沒一個渾水摸魚的?
這一查不要緊,牽連出來的人還真不在少數。或是擅離職守,或是陽奉陰違,或是偷懶耍滑,都被管家揪了出來。岫煙拿著花名冊子一看,除了兩個馬廄裏的馬夫是從蘇州老宅帶出來的人偷著吃酒,餘下七八個犯事兒的全都是後買來的奴仆。
這些婆子媳婦們多是拖家帶口買進邢府,現在見主家生氣,要發賣了他們所有人,早已嚇得沒了主意。兩撥人的形勢立即鮮明起來,那些從老家跟來的愈發精細,不敢出岔子,那些新進府的愈發眼紅老人兒,在自家姑娘麵前乖的小綿羊似的,每每經過岫煙的院門口,連腳步都刻意放輕。
盧氏出事這段時間,賈母沒少打發人來探望,各種吃食補藥常往鳳尾胡同裏送。盧氏這一痊愈,便打發了岫煙去給賈母請安。賈母見了她自然歡喜,拉著岫煙說個不停,又問她的黛玉因何未來,又問福哥兒可還苦惱?事事詳細,事事暖人心肺。
等散了丫鬟們去外麵玩,賈母這才拉著岫煙道:“聽說這次是歐陽家鬧的不消停,她們的膽子也太大些,難道就不怕皇上問罪?你們家畢竟養育了五皇子那些年,沒個功勞卻也有苦勞,總不該就這麼任憑歐陽家作踐吧!”
“可見老太太說這話才真知道心疼我們的人!”岫煙麵帶苦笑:“但是皇上始終難忘歐陽家的那位姑奶奶,就因為歐陽家捏住了這個命脈,所以才敢百般針對我們!我和父親商議了,實在惹不起,我們索性就出去躲躲。”
賈母心生不妙:“怎麼個躲法兒?”
“我父親如今在軍械所,看著是升了半級,成了正六品,殊不知是明升暗降,每日立時瑣碎東西一大堆,卻沒半點實權。”
賈母聞言附和似的一點頭:“這也難怪,那軍械所是兵部的地盤,曆來被兵部尚書管的嚴嚴實實,外人難以插手。你父親從刑部過去,誰心裏不掂量掂量?刑部尚書程子墨和兵部尚書又有點嫌隙。軍械所的人知道也不敢再重用你父親!”
岫煙輕歎:“就是如此,所以我父親聽吏部的人說,東南轉運司缺個實差,我父親就想疏通疏通,年前帶著我們去赴任。”
賈母連連搖頭:“糊塗!糊塗!好險你先告訴了我,快告訴你那老爹,趁早打消念頭。東南正亂著,這仗打贏也就罷了,否則萬歲爺定先拿東南官吏開刀。你們又得罪著歐陽家,犯不著在這個時候冒險。我告訴你一句好話,你政伯父在工部還有些門生故吏,年關將近,正是調動的好時機,工部年年修繕,年年撥款,也不少好處,你家去之後,叫舅老爺細想想,若是想通了,隻管來,我這老婆子做主,給你們出麵走動走動。”
岫煙見賈母說的誠懇,不禁懷疑起她的用心。
果然,賈母笑道:“元妃娘娘這兩日身子也好了許多,二太太進宮去請安,娘娘還提到了你。”
“老太太不說我險些忘了,聽說寶貴人生了個小皇子?”
賈母笑的合不攏嘴:“六皇子一出生就得萬歲的喜歡,那鼻子眼睛無一處不像皇上!寶貴人身子虛,不能親自撫養,況且她那妃位也低,萬歲爺慈悲,就把六皇子養在鳳藻宮,咱們元妃娘娘一高興,這病自然就好了。”
岫煙看著賈母歡喜的笑容,卻知元春僅僅是回春返照。或許皇上知道,或許皇後也知道,對於一個將死之人,他們做個順水人情,這也沒什麼。
況且對於皇後來說,六皇子一出世沒多久就“克死”了養母,這件事將來就會成為殿下一生的汙點,如此一來,四皇子在繼承大統的麵前就少了個對手。
岫煙竊以為,賈母這樣精明的老太太,不會瞧不出來,可現在卻已經笑得開懷,可見賈家對元妃也好,對六皇子也罷,其實沒有半點感情,最終的目的隻要將六皇子和榮寧二府老老實實綁在一起就好。至於將來元妃是死是活,那就是她自己的造化了。
賈母仔細的留心邢岫煙神色變化,良久才低聲道:“我如今最著急的便是幾個丫頭的婚事。二丫頭年紀也不小,該是時候來說親,前一次你和我說過那位張家的少爺......”
岫煙已經起身賠禮:“老太太別在提這個,我要是還瞞著你,反顯得我小人心腸。如今東南戰事起來,我那表哥生死不明,這個時候叫三妹妹嫁過去,我們家成什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