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離著皇宮已經算是近的,可到了西安門前的時候,卻還是被水泄不通的車流堵在了進宮前的第一道大門處。
此時,天際仍舊陰沉沉尚未有破曉的意思,可燈火將皇宮門前照耀的一片通亮,在這車流附近,每隔幾十步便站立一名禦林軍,腰間別著寶劍,眼神機警的在人群中掃來掃去。
這種場合,因恐人多驚馬,傷到各位貴人,所以大夥兒都是坐轎而來。因是一年一次進宮為皇上皇後請安祈福,所以轎子的等級也升了一級。三品以上的誥命夫人,可乘八抬大轎,餘下則是四抬。再有皇親國戚,則有多到十多人乃至三十多人抬的。
但因為才下了賑災的命令,皇親國戚中也無人敢過分奢侈,也唯獨幾位頗受太上皇喜歡的公主和親王們才敢坐十幾人抬的轎子。
岫煙輕輕挑了簾子往外看,寒風瑟瑟,岫煙的暖轎中尚且有手爐熏著還透著徹骨的冷意,更何況外麵這黑壓壓抬轎的,跟轎的下人們。
服侍在岫煙轎子邊上的是宋家的老嬤嬤,曆年跟著進宮,最懂規矩,所以才被宋夫人分派來指點岫煙。
老嬤嬤見自家三少奶奶往外張望,便湊到窗子處低聲笑道:“年年如此,不知多少人家的女眷一年就盼著這一回進宮呢!咱們家因住的近,倒也享了些福氣,奶奶不知道,這些住著偏遠的夫人們,從子時便開始出發,不知在西安門前等了多久呢!”
老嬤嬤短歎一聲:“天冷的很,這些抬轎子的也艱難,一等就是整日。去年偏趕上了大雪,奴婢和夫人出宮的時候,哎呦呦,咱們家的轎夫們幾乎都被雪埋住了。還好夫人心疼我們這些當奴婢的,但凡跟著侍奉的,都能得個雙份子。”
岫煙笑著附和:“母親是最慈悲的人,幸而今日天公作美,並不曾有降雪的先兆。”
這嬤嬤曾經是服侍太夫人的丫鬟,很有些體麵,平日是不用她當差的,隻 在今天這種重要日子才被安排出來服侍年輕的主子。老嬤嬤去年跟的便是小高氏,今年換了岫煙。
老嬤嬤悄聲道:“宮裏的東西輕易不要吃,奶奶若餓了,老奴這兒藏了幾塊栗子糕。這東西壓得住餓,奶奶若要就偷偷喚奴婢一聲。”
岫煙笑著稱謝,等不多時,宋家的轎子便被放行。進西華門往東下轎,步行過煥章殿,凝道殿,在崇樓前往北,直到後右門才停下。
皇家宴席就設在了保和殿,聽說這是皇後的意思。這場皇家宴事完全由皇後主導,皇上給足了正宮娘娘麵子,三宮六院的妃嬪悉數出來為皇後護駕,一個個妙曼的身影將保和殿點綴的花團錦簇,豔色撩人。
岫煙緊緊隨了宋夫人,在一撥撥跪拜的人群中再一次見到了皇後的真容。
皇後穿著明黃緞繡五彩雲金龍朝袍,光彩奪目的鳳冠讓在場所有女人的首飾都黯然失色。朝珠上晶瑩剔透的翡翠昭示著這個女人獨一無二的地位,可細細留神卻不難發現,皇後呈現出了明顯的老態。
濃厚的脂粉也遮掩不住她深黑色的眼袋。
再往右手邊妃嬪處那裏觀瞧,最鮮明醒目的便是充儀薛寶釵,其次便是她同宗的堂妹,如今的寶嬪娘娘,二人之後還有個英姿颯颯的賈充媛。
這三位娘娘往前一站,幾乎奪去了多數人的注意力。
不少人都聽說,如今的後宮,正是這三女分寵的時代。連生育了六皇子的宋嬪娘娘,也在薛寶釵進宮之後漸漸失去了臨幸。
岫煙恰恰和忠順王世子妃緊鄰,世子妃湊過來低聲與岫煙道:“你聽說了不曾?北靜王新納個側妃,竟是福王妃的妹妹。如今二人在內宅裏鬥的凶狠,北靜王妃今日甚至托病不來,就是怕那側妃出手害了小世子。”
岫煙借著飲茶的空檔回道:“說到底還是北靜王無能,連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護不住。”
忠順王世子妃小小的詫異,她並沒想到邢岫煙會如此直白的指責北靜王。
水溶生的比尋常男子來的嫵媚,未成婚之前深得少女們的青睞。便是成家立業,也有不少閨閣女子希望成為她的側妃。
但邢岫煙一張口就說水溶無能,忠順王世子妃一時竟不知拿什麼話來回駁。
“世子妃別笑話我說話直白,隻是心中有所惋惜罷了,我與北靜王妃數麵之緣,深覺王妃是個文雅柔順的女子。那樣一個惹人憐惜的,卻要扛起整個郡王府後宅。世子妃是郡王妃的閨中密友,難道不替她難過?”
忠順王世子妃苦笑:“這都是我們女人的命罷了。”她們這種夫君身份貴重的婦人,不但不能專寵,反而要幫著丈夫尋覓溫婉可人的小妾,這樣才能讓外麵人稱讚,讓夫君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