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有管家上來,說:“狀元公,酒菜已經準備好了,請您與二位客人去花廳用膳吧!”
方煥站起身來,說:“阿鎖,稚吉,一起去用膳吧!”
我剛要開口,又有一位下人來報,“稟公子,王大人來訪。”
也不知道又是哪個王大人,我心想,都說狐狸狡猾,這人類才最捉摸不定呢,方煥昨個兒還是水裏蜉蝣,今朝飛上枝頭變鳳凰,一杆子人前倨後恭,左右服侍,不過是想沾些皇上的光罷了。
方煥說:“快有請王大人。”轉過身來看著我和稚吉好像有些為難,我於是開口道:“外祖還在等我們回去,我和稚吉就不久留了。”
方煥鬆了一口氣,說:“那好。阿鎖,我就不多留你了。你也知道,我這幾日公務實在繁忙。”
“是啊,我看你也挺‘繁忙’的。就不叨擾了。”我無味地扔下這句話,跟拉著稚吉離開了。
出了狀元府,我無精打采地走著,稚吉也索然無味的樣子,跟我說:“阿鎖,我怎麼覺得這個方煥一中了狀元,就和從前不一樣了呢。”
我說:“不是方煥不一樣了,是狀元的身分讓他不一樣了。算了,我們走吧,五嶽神君還等著我找他下棋去呢。”
我心裏悵惘,貧窮都不能將我和方煥分開,富貴卻將我們分開了。我難過,卻又恨不起方煥來。
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了半晌,直到腿腳有些酸脹,才覺得煩悶的心略微平息,我看看一直默默跟著我的稚吉,黝黑的麵龐在陽光下灼得冒了汗,心裏有些不忍,說:“稚吉,我餓了,咱們去吃點東西吧!”稚吉高興地說:“阿鎖,你一說我還真覺得肚子餓了。”
正說著話,有人叫:“阿鎖,稚吉——”。我回頭一看,卻見一頂不起眼的小轎正半掀著轎簾,原來是歐陽靜。
我心裏一窘,有些手足無措。當初我女扮男裝去他府上,還裝什麼救命恩人,拐著彎地讓他照拂方煥。如今方煥倒是宿願得償了,我卻覺得不好意思再見歐陽大人了。
何況我今日穿著女裝叫他認了出來,明眼人一看不就是欺瞞嗎?
正尋思著小轎已經來到我身邊,歐陽靜仍舊是溫潤地笑著,說:“阿鎖姑娘,又見麵了!”我羞赧著看看自己的裙釵裝扮,半捂著臉貌似嬌羞實則臉紅地說:“唔,歐陽大人,不好意思啊,嗯嗯,我是女的……”
歐陽靜笑出了聲,“這個,我早就知道了。”
“啊!”我和稚吉不約而同地出了聲,“您早就知道了?”
歐陽靜卻沒有說他怎麼知道的,而是說:“方煥已經是新科狀元了,阿鎖,你宿願得償了。”
我剛剛好轉的心情因了他這一句話又覺得有點灰暗,是啊,我的宿願——我的失與得。
我落寞的笑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他:“歐陽大人這樣輕車簡從是要去哪裏?難不成又要出城麼?”
他掃了一眼我的神情說:“我去狀元府。”
“哦!”我低低應了一聲。覺得不妥,於是說:“咱們不同路。”
稚吉卻傻傻地:“我和阿鎖剛從狀元府出來。”
歐陽靜也像我似的“哦”了一聲,便沒了下文。
我不願意看他那雙秋水般分明的眼睛,稚吉這一出賣,頓時讓我覺得無處可藏。
我索然無味。
對歐陽靜說:“不耽誤大人公事了。我跟稚吉有事先告退一步了。”
歐陽靜點點頭:“阿鎖姑娘再會。”
我拱拱手:“再會。”心裏卻想,方煥已經中了狀元,我跟你,哪有什麼再會之理。這歐陽靜能幫方煥一把,大概也是方煥命中注定的福氣。
別過歐陽靜,繼續往前走,經過綢緞莊的時候想起方煥嫌我身上的衣服孬,生氣地又去采辦了一身新衣裳。順帶著把稚吉從頭到腳裏裏外外妝扮一遍。沒想到這隻醜兔子穿上了好衣裳,還是一樣的醜。不過稚吉卻不嫌自己醜,反而激動極了,說:“阿鎖,這是我頭一次穿這麼好的衣裳。”
我拍拍荷包,“你就放心地穿吧,這錢可是咱們親手賺來的。咱們再去京城最好的酒樓裏大吃一頓,就上路。”
稚吉高興地說:“阿鎖,聽你的。”
我們吃喝完畢,又打包了一桌好酒好菜,酒樓裏的老板見我們出手闊綽,伺候的周到極了,臨走的時候還親自把我們送到門口。
稚吉說:“阿鎖,這老板怎麼這麼客氣啊?”
我告訴稚吉:“他這是跟銀子客氣。”
我與稚吉一路穿行山道,樹林微風,拈花逗草,整個行程快活極了,仿佛又回到了在忘憂山的日子。這才覺得忘憂山的名字取的真是好極了。忘憂,忘憂,就是忘掉所有的憂愁啊。
平蕪盡處是春山,忘憂更在春山外。
我終於把方煥送到了京城,終於看著他成了新科狀元,我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我在這人間的日子,該告一個段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