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的江小姐並不怪我口氣不佳,依舊笑語盈盈地看著我,一雙眸子嫵媚婉轉,我見猶憐。我不由得放輕了語氣,說:“江小姐,你這又是何必呢!我自知比不上你,也不想跟你搶方煥。我隻是見不得你們欺我瞞我……”說到這裏又歎了一口氣,“唉,什麼叫欺我瞞我呢?你們是郎情妾意,我算哪一門子的,憑什麼要求你們事事知會我。我這是怎麼了,說話都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我拈了拈手裏的兩個臘梅花苞,嫩嫩的黃色,像兩顆潤潤的小玉珠,轉首瞥見畫幅上的江小姐,屈指一彈,手裏的兩顆小玉珠就嵌到了她烏黑的鬢發裏,鵝黃色的臘梅骨朵映著粉麵桃花的一張臉,真是適襯極了。
我又歎口氣,轉身出了屋子。
複經過前廳的時候,十一居然伸出樹枝勾住了我的衫子,我本來心思重重,被他這麼一扯,嚇了一跳,低聲罵他:“臭小孩,大白天裏你幹什麼?難不成真想叫人掘了你?”
十一收回樹枝,小聲委屈地說:“這不是見旁邊沒人,想跟姐姐開個玩笑麼?姐姐怎麼張口就罵?”
我摸摸他的樹腦袋,說:“好十一,姐姐隻是有些不開心,今夜子時,我來渡你些修為,讓你多些靈力,也能方圓十幾裏走走。”
十一一聽大喜,一樹花枝歡快地舞動起來,跟灼灼燃燒的小火焰似的,滿腔的高興。
真是小孩子心性,別人給一個甜棗兒就恨不得歡呼出聲。
就算當初姬修老祖把千年修為幾乎都渡給了我,我也沒有高興成他這樣子。
唉,到了我現在的年紀,到底什麼才會讓我輕易動心性呢?
大概隻有所謂的人間愛情了吧。
一個情字,萬劫成灰。
我遇上方煥,算是哪一劫?
可是,我又想,就算是劫,也是我願意的。
深夜子時,我準時來到前庭,十一早已在樹下等我,原來是個青衣小童的模樣,眉眼清秀,長得十分討喜,看來花精們都長得一副好皮相。我憐愛的摸摸他的腦袋,說:“眼巴巴地盼著哪!”
十一點點頭,說:“十一有福氣,蒙姐姐賜了名字,還肯渡靈力給我。十一生怕姐姐不來。”
我用手指點他的額頭,說:“小鬼,恐怕隻有這最後一句才是真的吧?”
十一羞澀地笑笑,說:“在十一眼裏,姐姐就是天上的仙女,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回天上去了。哪裏還有空來看我?”
我笑,這孩子的嘴比我當年還甜,我若真是仙女,肯定跟紫玉那樣的荒唐小仙半斤八兩,也強不到哪裏去。
我並沒有告訴十一自己的身家來曆,倒不是信不過他,隻是這一年的人間行走,知道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敵多友少,別一時不察,牽連了他才好。
我越不說,反而越增加了神秘。尤其十一見我渡了他半個時辰的靈力,仍然氣息沉著、源源無盡的樣子,更是欽佩萬分。他驚喜地問:“姐姐的道行不知有幾千年?”
我彈一下他的小腦袋,說:“若是幾千年,你就該叫婆婆而不是叫姐姐了。”
十一摸摸頭,又開心又羨慕地說:“十一什麼時候才能像姐姐一樣呢?變化自如,瀟灑地在人間行走。”
唉,聽了他的話,我仿佛又看到了一個著急做人的小阿鎖。人間人間,哪裏就是他想的那麼瀟灑?
不過我還是安慰他:“很快的。無非再過個三五百年。”
輪到十一哭喪著臉,“三五百年啊!”
我說:“怎麼?三五百年還嫌長?要知道哪個成仙的不修個一兩千年?”
十一說:“姐姐,我不是這個意思,仙路漫長,我豈有不知。我是怕再等個三五百年才能變化成人,我喜歡的姑娘就不見得還在了。”
“哦?”這回輪到我沒見識了,十來歲的小男孩居然也開始跟我談姑娘了。蓬頭稚子情竇初開,這開的也未免太早了一點兒,我忍住笑,一本正經地問十一:“你愛上的是哪家姑娘啊?”
十一羞澀地說:“現在還是個秘密。”
我逗他:“她知道你喜歡她嗎?”
十一卻愁悵地說:“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吧。”
唉,現在的小男孩真是太早熟了。我在他這麼大的時候,整天隻想著到山外找好吃的。
於是跟他說:“今晚我渡你的修為,至少頂你自己修上兩百年。你這些日子好好用功,大概用不了五百年就能變化自如了。”
十一這才換了喜色。說:“那太謝過姐姐了。”
十一在樹下感受自身的功力變化,而我也坐在一邊重新調息。一個周天運轉下來,我隻覺得神清氣爽,耳聰目明,沒想到渡給十一這麼多靈力,居然沒有一點疲勞的跡象,反而覺得氣息更加純厚了。心想,姬修老祖的修為,過了這麼久才全部被我納入體內。
隻是不知道他在玄冰窟怎麼樣了?玄冰窟那麼冷,他為什麼要在那裏睡一千多年,這是練哪門子的功。
我搖搖頭,想起他的囑咐,不讓我把見過他的事情告訴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