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等陳青答應,遊歡果真跟著葉五更出城,看看天色已晚,加上都有仇家,兩人施展輕功往西翻過幾座山頭,找到個隱蔽之處落腳。
山林中很快生起堆火,火光映照兩張臉,都很年輕。
餓了兩天,失去一臂,再受重傷,遊歡麵色蒼白,冷汗直冒,緊緊咬著牙忍耐。
“那老狗機靈得很,自然有辦法找到我們,”葉五更體力明顯好得多,他毫不在意自己滿身的傷,往火裏添了根柴,道:“不是高手,惹上仇家就要學會逃亡,你的劍法雖然熟練,卻不太高明。”
遊歡道:“是我自己編的。”
葉五更奇怪:“你欠張四爺什麼,值得為他惹上鐵家?”
遊歡道:“我娘死了,沒錢買棺材。”
葉五更道:“一副棺材不過幾兩銀子,你為張四爺報了仇,張家卻不庇護你,你已經被他們拋棄了。”
遊歡道:“你不也一樣麼。”
“外麵都罵張家無義,你死了隻會美名遠揚,”葉五更仰麵躺下,頭枕雙臂,望天道,“我不同,葉五更作惡多端,死了他們會拍手稱快。”
遊歡沉默。
兩個被江湖拋棄的少年,代表著命運的兩個極端,高尚與罪惡,就連死的輕重,也有天壤之別。
不知過了多久,葉五更忽然開口道:“你可以去偷那些官老爺的錢,他們的錢大多不幹淨,拿他們的不用內疚。”
遊歡道:“有道理,你給我出了這個好主意,我又欠你一次了。”
葉五更道:“欠你的老狗也回來了。”
陳青果然拿著個紙包走進樹林,他二話不說將紙包放在遊歡麵前,層層打開,裏麵是切好的整齊的熟牛肉塊,肉質上好,還有些鬆軟的白米糕,外加一個葫蘆。
葉五更撐起身搶過葫蘆,拔開塞子往口裏倒,半晌又吐出來:“這……”
“是水,”陳青麵無表情道,“小兄弟受傷不能喝酒,我是大夫,你要找罪受不必拉著他。”
葉五更將葫蘆丟給遊歡,重新躺下。
遊歡就著葫蘆喝了兩口水,然後抓起牛肉往嘴裏塞,吃得很快,看樣子他果真是餓了很久。
待他吃過幾塊牛肉和一塊糕,陳青就將剩下的全包起來了:“饑餓之人,切忌暴食。”
遊歡沒有反對,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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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微弱,露寒襲人,火堆散發的熱量著實有限,葉五更與遊歡都習慣了,躺在地上睡得舒適,惟獨陳青耐心地尋來許多樹枝樹葉鋪在火堆旁,盡管如此,他仍覺得難以忍受,這種生活,在他看來簡直不是人過的。
葉五更道:“你還不走。”
陳青本就渾身不自在,聞言更有了幾分火氣:“遊歡兄弟救了我,我陳青也不是不知道報恩的人,待他傷勢痊愈,我自然會走。”
遊歡道:“你替我買了肉,可以走了。”
陳青怒道:“我陳青的命不隻值幾塊肉!”
遊歡不說話了。
半晌,陳青忍不住問道:“天相大師到底是不是你殺的?”
沒有回答。
陳青翻身坐起來:“葉五更!”
葉五更閉著眼睛懶懶道:“我說他是自殺的,都不信,我有什麼辦法,他是你恩人,你想報仇就快些來動手,我早點解決了你,好早點睡覺。”
陳青怒目。
遊歡忽然道:“我信,你說。”
葉五更睜眼看看他,又閉目道:“他做了件虧心事,不巧被我知道,我去問他,他忽然良心發現懺悔了,誰知道他一懺悔就馬上尋死呢,至少也要等我走了以後,再當著那些和尚的麵死……”
遊歡打斷他:“夠了,後麵不用說了。”
“放屁!”堂堂神醫跳起來,生平頭一次罵出不雅的話,“天相大師是得道高僧,為人正派,能做過什麼虧心事!你說他是自殺,又說之後那些案子是別人作下來誣陷你,證據呢?你有何證據?”
“我要有證據,早就拿出來了,”葉五更淡淡道,“為了那個證據,我已經找了整整三年。”
三年逃亡,最終仍是毫無希望。
絕望的人,偏偏又不肯甘心。
許久,陳青緩緩笑了:“無憑無據,你以為這麼說就能推脫幹係?”
“這話我聽得很多,你可以閉嘴了,”葉五更不耐煩,翻過身去了,“再吵,我殺你滅口。”
陳青直氣得胖臉青黑,偏又發作不得,作為神醫,明白生氣不利養生的道理,他暗暗告誡自己數十遍,心裏暗罵,他娘的果然禍害遺千年,這小子成天殺別人氣別人為樂,怪不得活這麼久,隻怕這也是好人反而都短命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