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一齊”的“一齊”就是相同、相等之意,所以就等於說萬物毫無例外都是平等的。
此類例子不勝枚舉。
現在補充一點關於朝鮮的資料。
朝鮮有比較悠長的哲學發展的曆史,一方麵有自己本土的哲學思想,另一方麵又受到了鄰國中國哲學思想的影響。中國儒家思想在三國時期已傳入朝鮮,儒家的天命觀影響了朝鮮思想。到了高麗末李朝初期,宋代程朱之學傳入。作為宋代理學基礎的“天人合一”思想,也在朝鮮占了上風。
在這時期出現了一批程朱理學的代表人物,比如李穡(1328~1396)、鄭夢周(1337~1392)、鄭道傳(1337~1398)等等,在他們的學說中,都有一些關於天地萬物之理的論述;但是,明確提出“天人合一”思想的是權近(1352~1409)。他用圖表來解釋哲學思想,其中最重要的是“天人心性合一之圖”,他把這張圖擺在所有圖的最前麵,以表示其重要性。他反對天人相勝論。他說:
就人心性上,以明理氣善惡之殊,以示學者……人獸草木千形萬狀,各正性命者,皆自一太極中流出。故萬物各具一理,萬理同出一源,一草一木各一太極,而天下無性外之物,故中庸言,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物之性,而可以讚天地之化育,嗚呼,至哉。
權近又提出了天人相類相通的學說,他說:蓋天地萬物,本同一體,故人之心正,則天地之心亦正;人之氣順,則天地之氣亦順。是天地之有災祥,良由人事之有得失也。人事得,則災祥順其常;人事失,則災祥反其正。
他還說:人眾勝天,天定亦能勝人。天人之際,雖交相為勝,然人之勝天,可暫而不可常;天之勝人,愈久而愈定也。故淫者必不能保其終,而善者必有慶於後矣。
李朝前半期的哲學思想,以及那以後的哲學思想,仍然或多或少地呈現出“天人合一”的色彩。因此我們可以說,這種東方特有的“天人合一”的思想,在朝鮮哲學史上也是比較明確的。
補充就這樣多。
在《“天人合一”新解》裏,我論述了中國和印度的天人合一的思想。
現在,我又補充了日本和朝鮮(韓國)的天人合一的思想。東方幾個有代表性的國家,我都談到了。因此,我說,天人合一的思想,是東方文明的主導思想,應該說是有堅實可靠的根據的。
介紹兩篇文章
第一篇是李慎之教授的《中國哲學的精神》。
在進入正文之前,我想先講一點瑣事,也可以算是“花絮”吧。
我最初並不認識李慎之先生,隻在中國國際交流協會的理事會上見過幾次麵。我認為他不過是一個外交官,一個從事國際活動的專家,給我沒有留下多麼深刻的印象。前幾年,台灣的星雲大師率領龐大的僧尼代表團,來大陸訪問。趙樸老在人民大會堂設素齋招待。排座位,我適與他鄰座。既然鄰座,必然要交談。談了沒有幾個回合,我心裏就大吃一驚,我驚其博學,驚其多識,我暗自思忖:“這個人看來必須另眼相看了。”
《吳宓與陳寅恪》一書出版,在懂行的人們中,頗引起一點轟動。報紙雜誌上刊出了幾篇文章,從不同的角度上對陳吳二師的思想學術和交誼,做了一些探討,極有見地,相當深刻,發潛德之幽光,使二師的真相逐漸大白於天下,我心中竊以為慰。
有一天,見到李先生。他告訴我,他看到我為那一本書題的封麵,我在書名之外寫上了“弟子季羨林敬署”。這本是一件微末不足道的小事,他卻大為感慨。我小時候練習過毛筆字,後來長期在國外,毛筆不沾手者十有餘年。我自知之明頗有一點,自知書法庸陋,從不敢以書法家自命。不意近若幹年以來,竟屢屢有人找我寫這寫那。初頗惶恐觳觫,竭力抗拒。人稱謙虛,我實愧恧。於是橫下了一條心:“你不嫌醜,我就不臉紅!”從而來者不拒,大寫起來。但是,《吳宓與陳寅恪》卻不屬於這個範疇。為兩位恩師的書題寫書名,是極大的光榮。題上“弟子”字樣,稍寓結草銜環之意。這一切都是在有意與無意之間進行的。然而慎之卻於其中體會出深文奧義,感歎當今世態澆漓,師道不尊,十年浩劫期間,學生以打老師為光榮,而今竟有我這樣的傻子、呆子,花崗岩的老腦袋瓜,仍遵古道,自署“弟子”。他在慨歎之餘,提筆寫了一篇關於《吳宓與陳寅恪》一書的文章,寄了給我。不知何故,沒能收到。他又把文章複製了一份,重新付郵,並附短劄一通。文章的名字叫《守死善道強哉矯》,副標題是“讀《吳宓與陳寅恪》”。信與文章都是一流的。我現在先把信抄在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