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重站了起來。
他的身材很是修長,白色的長袍內裏是一件宮廷樣式的襯衫極為講究的褶皺領口兩側各自點綴著一枚鑽石。他有一頭黑色的卷曲長發幾近披肩,美人尖分外凸顯,許是因為戴著眼鏡的緣故所以眼睛看去並不如何明亮反倒是帶有一絲的慵懶,黑色的熨燙的筆直的長褲下是一雙人字拖。對,你沒看錯,那就是一雙貨真價實的地攤上五塊錢兩雙二十塊錢一打的橡膠人字拖。
趿拉著廉價人字拖的席重絲毫不感覺變扭,夏天嘛,自然要穿的涼爽一些。徑直穿過了牆垣,牆的另一側是一條筆直的走廊,青磚鋪地牆壁被粉刷成一絲不苟的白色,頭頂上方每隔一丈就有一盞精致的琉璃吊燈,清一色走的浮誇炫富風,仰起頭簡直能把人眼睛晃瞎咯。
恒河大樹不止一次向主祭冥司抱怨過這條走廊的設計,按照他的想法,這可是極好的單行甬道,地麵要用金磚墁地才顯得大氣厚重,兩側的白牆怎麼看怎麼礙眼就應該用暗紅色的油棕粉刷的光滑利落,再有就是這麼古色古香的建築怎麼能混進來現代感強的一塌糊塗的琉璃吊燈呢?雖然說那是意大利FLOS公司今年設計的最好的一個款式,可這壓根就是兩個極端啊,怎麼就混起來了呢?
不過冥司大人看來很中意自己的作品,再看了一眼他腳下的拖鞋,恒河大樹難過的就想捂臉裝作不認識。
“大樹啊,你又沒臉,捂什麼呢?”
席重轉過身去饒有興致的打量著恒河大樹的舉動。
籠罩在黑色鬥篷下的是一張蒼老的臉,兩撇八字胡此刻正被他吹的直撲棱。恒河大樹微微佝僂著身子讓自己的模樣看起來更像一個行將木就的老頭子,隻是他那雙比嬰孩還要細嫩的雙手早就出賣了他。
“啟稟大人,那是因為冥司大人神威蓋世,光華耀九重,小奴不敢直視,怕灼了眼睛。”
席重臉色古怪的看著他,打量了半天才忍不住說道,
“好好的一個臭肺怎麼就學起了除穢那一套。”
“走吧,臭小子又跑出去玩了,我怎麼就收了這麼個冥徒?可憐我的勞碌命哦。”
席重一邊走一邊錘了錘腰,而這個動作被大樹看在眼裏又是一陣的鄙視:就以您的肉身坐那裏一萬年都不見得會僵硬,這才一個小時不到就腰酸背痛的做給誰看。
這麼想著,大樹腳下的步子卻是沒敢怠慢,緊緊跟在席重的身後。
甬道極長,席重帶著大樹不緊不慢的像出巡的帝皇,左手邊的牆上時不時出現一副半人高的空白畫框,清一色的上好榆木石粉塗白色油漆,四個框角雕花以金箔裝飾,分外的大氣。每當這個時候席重就會在空白的畫框前駐足一會,有時是點點頭,有時則是不滿的皺皺眉頭。走走停停,一直到半個小時後一扇青銅大門終於出現在了甬道的終點。
青銅鑄就的大門足有兩丈高,沒有褚色的銅鏽每個細節都光鮮明亮看起來如同方才安上,可實際上這扇門的曆史已無從考究。
門的中間用透雕的手法雕刻出一隻玄武的模樣,龜蛇同體,蛇瞳森然,龜爪凜冽。隻是一個照麵的功夫就有萬鈞的氣勢撲麵而來,這對席重自然造不成丁點影響,而他身後的大樹則是已經開始不由自主的顫抖。黑色的鬥篷下不斷有五彩的琉璃色光芒透出,再看去時,鬥篷下哪裏還有大樹老仆的模樣,一團斑斕的透明霧氣堪堪塑成一個人形,勉強保持著身上的鬥篷不落。
席重伸出了一隻手輕輕按在玄武的龜背中央,不見得他有什麼動作,那玄武卻是忽然活了過來,一龜一蛇同時張開嘴巴開始咆哮,與此同時整扇青銅門開始變得透明,而原本青色的玄武則是慢慢變黑,最終如同墨玉般自半空飄起一頭鑽入地下消失不見。
席重甩了甩手,再一次抱怨起這設計玄武門的前輩,明明有一百種方法可以阻擋底下的那些東西,怎麼偏偏就選了一個最麻煩的。這些前賢的思想就連他都搞不懂。
帶著早已沒有了人形的大樹穿過了玄武門,刺眼的白光就迎麵射進了自己的雙眸。
站在這個足足有三十丈高的好似古羅馬鬥獸場一樣的建築中心,席重看著四周沉睡在洞窟內形形色色的源種,滿意的點了點。大樹雲霧狀的身軀幻化出兩隻手,拿著一個賬簿於他核對了數目並且著重提及了今日新來的幾個凶戾異常的家夥。
“大人您看,今日竟然出現了像蠪侄、絜鉤這樣暴戾且不受控製的源種,若不是緝捕組及時到達稱它們還沒有成型時就將其捕獲怕是後果嚴重,您看這人間是不是、、”
“人間事人間了。無非就是六大皇族的餘孽搞的鬼。你先將這些源種收入虎兕柙內,過幾日再交由龍陵馴化。”
席重的眉峰微微攢起,語氣卻是漫不經心。
站在直徑超過三百丈的白玉宮內,目之所及皆是一片雪白,如果沒有四周此起彼伏的鼾聲這裏就是一片死寂的世界,平靜的可怕。
隻是誰能想到在這樣的安靜之下隱藏著多大的凶險。若不是這片廣場下方烙印的銘文再加上玄武的鎮壓和自己定期的加持維護,不說像蠪侄、絜鉤這樣玄甲級的源種出逃,哪怕是有一隻堪堪評的上黃樓級別的硃獳跑到人間那也會是一場災難。
席重轉過身去,丈許高的玄牝門始終在他身後,隻一步便跨入了其中,大樹不敢耽擱也是緊隨其後。等到二人都邁入了門內,原本就沒有實體的玄牝門忽然一亮,逐漸縮小至一個璀璨的星光消失不見。
經曆了短暫的寂靜過後,耳邊就開始回響起混亂的嘈雜聲。
席重站在瞭望者回廊上遠眺,於是一幕極為壯闊的景象便呈現在了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