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舲沒能回家,方才出了校門京爵會館就來了電話。
“嗯,我馬上就到。你小心些,別讓人看見。”
聽到電話那頭傳來鄭重應答的聲音,楊舲的鼻腔重重嗬出一口氣,掛了電話。
此時的陽光很是舒適,不帶有灼人的熱意反倒打在人的頭發上分外溫暖。
隻是這一切終究停留在表麵,恐怕再熾熱的光都無法驅散他內心的寒意。
他從口袋裏摸出煙來點上,再深深地吸一口氣,仿佛要借由這嗆人的煙將心底的那些不安盡數吐出。
當然,這隻不過是徒然。
所以他隻抽了一口就將其掐滅,而後鑽入停在路邊的牧馬人,揚長而去。
龍陵什麼都沒有找到,等到他趕到校門時那道氣息便徹底淹沒於紅塵氣中,他眼中所呈現的,隻有形形色色的人類,以及,那輛正在駛離的熟悉的車子。
他的眼睛,能輕易的透過厚重的防彈玻璃透過那層黑色的膜而看到內在的人的臉,就好像前次洛青珂一樣,所以他自然而然的看到了楊舲消瘦的臉頰以及日漸突兀的顴骨。
微微眯著眼目送著他離去,龍陵的嘴角忽然勾起一絲莫名的弧度。
何等有趣的巧合,何等有趣的人生。
不是嗎?
上課的鈴聲在耳邊響起,龍陵轉過身去,下一刻,他出現在了那棟樓層的廁所內。
重回人間的第一節課,可不能遲到了。
薑來一直注視著門口,直到那道熟悉且又陌生的人影從中出現,方才想站起身來但是那已然消逝的羞意竟不知為何再次出現且輕而易舉的壓過了怒意,於是她隻好瞪著羞憤難當的水汪汪的眼眸,隻恨不得將眼前這個看去頗為、頗為有型的色狼斬成兩半。
龍陵刻意將帽子壓低,隻是他敏銳的觸感早已將眾人的神情盡數捕捉,察覺到那雙異樣的雙眸再得見她的臉,不久前發生的一切便浮上心頭,臉上劃過了一絲尷尬默默的再次將帽子壓低。
而正在此時,耳邊傳來了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於是他下意識轉過身,透過帽子的邊沿望去,洛青珂的身影刺透了他的瞳。
而後他轉身、落座,一氣嗬成。
因為素未相識,所以簡而行之。
他,是不認識她的。
————————
楊舲回到京爵會館並沒有驚動任何人,徑直來到了一間專門用來會見貴客的隱蔽房間。
“有什麼是我能夠效勞的。”
楊舲推門而入,看清了沙發上的那道人影,聲音帶著濃濃的疲憊。
“楊少爺為何消怠於此,連客套話都不願意說。”
那道人影抿了一口茶,可不是每次都能喝的上這般上好的武夷大紅袍,因此他不願意浪費一口。
“我們之間有那個必要嗎?”
楊舲站在酒櫃旁從中取出前幾日喝過的那瓶勃艮第,自顧自倒了半杯而後仰頭一灌,一飲而盡。
這種產自羅馬康帝酒莊1990年份的勃艮第,6誇脫的大瓶裝,2002年經由紐約紮奇拍賣行拍賣售價6。96萬美元,折合一瓶5800美元。幾經轉折到他手裏的,也就這麼一支,平日裏他素來極為珍惜,每次都隻是倒上小半杯細細的品嚐,像今天這般的粗野行徑,本是不會出現的。
“楊少爺說得對,我們之間不是朋友但卻勝似朋友,確實沒有那個必要。”那個人將茶盞輕輕放置於竹製的茶幾上,無框的眼鏡之後那雙時刻帶有笑意的眸子露出些許嘲弄的意味。
“如此,那我也開門見山了。”
楊舲開始到第二杯酒,並沒有搭話。
“實不相瞞,我這次前來的目的隻有一個。”
那說話之人摸了摸唇邊的兩撇胡須,眯著眼微笑著吐出兩個字,
“借人。”
“借人?你要借誰?”
“你。”
“我?”
“但又不是你。”
楊舲拿著玻璃杯的右手一頓緊接著冷冷一笑,
“你們想要什麼便拿去就是了,你知道的,我楊家攔不住。何必遮遮掩掩。”
“不不不,此言差矣。”
那人影捏著紫砂壺的把手極為小心的斟滿了一杯茶,輕輕吹拂了一番方才慢慢的將其送入喉中。
“楊少爺,這其實是一筆交易。你們需要付出的是一份真心,而我們回饋給的將是無數的真金。這其中的緣由你不懂,但是有人會懂。”
楊舲的臉色忽然一變,驀然轉身轉動門把手,隻是任憑他如何用力都無法撼動這房門半分。
“在自己的地盤上被人綁架,這真是、太讓人吃驚了。”
沒有再做嚐試,確定了走不出這個房間之後,楊舲聳了聳肩重新拿起了那瓶酒。
“不不不,楊少爺你又錯了。先前便說了這隻是一場交易,一場公平的交易。我們之間既然有一條命的賬,那自然就需要用另一條命來還。勞煩楊少爺在這裏安靜等一段時間,我想,應該不會很久。”
那胖胖的人影舉著細瓷紋茶杯忽然笑著裂開嘴,於是那顆鑲了鑽的瓷牙在白熾燈的照耀下反射出冷冽的森芒。
清源是依靠海港興起的城市,曆史底蘊並不如何深厚,隻是自港口貿易興盛之後與世界的交流多了,城內的一切設備更新換代的速度便自然極快,高樓大廈鱗次櫛比霓虹高架滿目琳琅,所以突兀的出現一棟飛簷掛角青磚竹園的小樓,便不由得讓人眼前一亮。
這是一棟典型的徽派建築,帶有鮮明的那個女人的風格,雕刻了花紋、線腳的梁托、爪柱、叉手、霸拳、雀替、斜撐比比皆是,髹以桐油的梁架不施彩漆於是愈發顯得古樸典雅。如今這般保存完好的古宅院落,好些早已成為了擺設,已然不多見,於是便愈發顯得這其中主人的與眾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