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統十年的三月初六,碧空湛藍如洗,輕紗般的雲仿佛風一吹就會散了。溫煦陽光下的宮城巍峨的矗立著,琉璃瓦當發出金燦燦的光芒,朱漆大門緩緩打開,一群妙齡女子在宮人的指引下走進了這座沉寂、肅穆的皇宮。
“花鳥使”從民間采選的上千名良家子得以入宮的不過三百人,隻等這最後一輪篩選後,再由兩位太後和皇後一起進行殿選,選出“秀色奪人、聰慧壓眾”的數十人充為嬪妃,其餘的,則為宮女。
林清淺低眉順目的跟著這群花團錦簇的女子走著,淺碧色的褙子下是白色的挑線裙,發髻上兩根並插的碧玉簪子,一朵酒盅大小的南珠珠花,隱在一眾姹紫嫣紅裏,幾乎被淹沒了。
遠處玄武門城樓上,兩個長身玉立的男子一前一後立在欄杆邊,穿明黃常服的男子手中拿著個“千裏鏡”,正俯瞰著屬於他的一切,口中說道:“這東西倒是不錯,那麼遠的東西用它一瞧,就跟在眼前似的!”
站在他身側穿朱紅袍服的男子笑了笑,望著遠處說:“皇上在瞧什麼呢?今兒是良家子進宮的日子,您不會是在看她們吧?”
皇帝聞言蹙了蹙眉,道:“那些女人有什麼好看的?裴紹,你想看?”
裴紹忙笑道:“微臣怎麼敢?”
皇帝放下千裏鏡,唇角微揚,冷冷道:“沒什麼不敢的,不過是幾個女人罷了!”他驀地住了口,修長手指轉著千裏鏡,薄唇緊抿,眼神淩厲不知望向何處。
裴紹自然不敢開口,今日平地無風,但站在高處,仍有微風拂過麵門,沁涼。小心揣摩著皇帝神色,隻覺這風更加清冷了。這位皇帝表兄才二十出頭,登基已十年,親政七年,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什麼都放在麵上的小孩子了。
司禮監掌印太監張保一溜小跑上來,在丈外垂手稟道:“皇上,永安大長公主來了,仁壽宮太後請皇上去一趟。”
“知道了,”皇帝淡淡應了聲,然後對裴紹笑道:“姑母進宮了,定是怕朕拘著你,讓你受委屈。”
裴紹苦笑道:“皇上這麼說,倒是微臣的不是了。”
皇帝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先走一步,裴紹跟上,張保躬身跟在兩人身後下了城樓,擺駕去仁壽宮。
林清淺站在隊伍裏,聽司禮監的王總管跟她們笑眯眯的說話:“各位姑娘,待會兒驗身,叫到名字的就出來,跟著姑姑們到裏間屋子去。”林清淺微微抬眸,見他身邊站著好幾個粗壯的婆子樣的人物,頓時打了個寒噤。
其他良家子都在竊竊私語,林清淺隻管低頭站著,等待著待會兒叫到自己的名字。
驗身開始,被叫進去的女孩子好半晌才出來,有些女孩子臉色慘白,眼圈泛紅。也有的女孩子甚至連走路都哆嗦,不過也有幾個女孩出來時神態自若,輕蔑的看了看那些被嚇到的女孩子們,趾高氣昂的走到一旁休息去了。
林清淺看著她們的表情,不禁在心底打鼓:這驗身到底怎麼個驗法?怎麼每個人的態度相差那麼大呢?
“杭州府,林清淺!”一聲叫喚,林清淺回過神來,跟著宮人走進裏間。
房間裏隻有一張半人高的床榻,兩個粗壯嬤嬤不等她發呆,便道:“姑娘不必害羞,先脫了衣裳吧!”
林清淺十分尷尬,但還是咬牙脫了衣裳。
雖然知道不會好過,但也沒想到會是如此難堪。尤其,是檢查了身體之後,還要脫下褻褲躺在床榻上,檢查是否還是處子之身。
林清淺覺得屈辱,臉上漲的幾欲滴出血來,貝齒緊咬下唇,強忍著怒氣看了兩個嬤嬤一眼。這一眼卻看到了幾分蹊蹺,隻見她們並不看自己,隻是盯著自己腕上那一對赤金鐲子。
她忽的明白了過來,那些驗過身的女孩子表情不同,原來是這個緣故!
沒有任何猶豫,林清淺飛快的褪下腕上的赤金鐲子放到床榻上,低眉笑道:“兩位姑姑辛苦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就當給兩位姑姑打酒吃吧!”
這兩人倒也不推脫,拿起鐲子來掂了掂,臉上的笑意便擴散開,笑道:“多謝姑娘,姑娘身上無疤痕無異味,模樣兒又是極好的,將來必定後福無窮。”
如此,便好了?
林清淺舒了口氣,穿好衣服,捋了捋頭發,不再看她們,徑直走了出去。依舊能聽到兩人讚那鐲子:“十足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