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3章(1 / 3)

正統二十五年的冬天來的格外早,似乎才過二皇子玄懷的三周歲生日,方入九月京師就下了第一場雪。

雪雖不大,卻也讓人們好一陣忙亂,尤其是講究些的府邸,不得不將整個府上的冬日應備都取出來用上。而這樣反常的天氣,讓有些知情人聯係到了前些時候的一樁朝政之事。

裴紹板著一張比天氣更陰沉的臉走進屋內,屋裏的暖氣一撲,木然的臉色這才慢慢有了些變化。

黎川在裏間聽到丫鬟們戰戰兢兢的聲音,忙迎了出來,伸手接過鴉青色的鬥篷,遞給小丫鬟,又奉上一杯熱茶,端到裴紹手中。裴紹坐在炕邊,一下又一下的用茶碗蓋子撥著漂浮在水麵上的茶葉沫子。

黎川一使眼色,丫鬟們紛紛魚貫而出,隻剩下夫妻二人。

好半晌,裴紹才喝了一口清香四溢又略帶苦澀的茶湯,臉上的神色徹底緩了下來,才道:“皇上下旨讓靖海侯進京自辯,靖海侯和世子已在來京的路上了。”

黎川暗地裏鬆了口氣,道:“這樣看來,皇上對靖海侯一家還是信任有加的。”

裴紹微微蹙眉,終究什麼都沒說。黎川自然明白,這樣的大事,不是她一個內宅婦人該問的,便不再言語,隻望著丈夫一個勁兒的出神。

前些時候,福建有官員彈劾靖海侯縱容倭寇上岸搶掠,且攔下了好幾封上報朝廷的奏報,這一封奏報還是偷偷送至京城的。

縱容倭寇的罪名,往大了說是通敵賣國,往小了說是禦下不嚴,端的要看皇上如何處置了。可是,皇上對公卿之家的態度卻越來越不滿了。

永昌侯府就不必說了,而自從三年前皇後被軟禁在坤寧宮,輔國公府的人便整日活得提心吊膽,幸虧皇後之事沒有牽扯到他們,他們這才放下心來。幾個子弟也比從前收斂了不少,皇上想收拾他們,他們總不能上杆子的將把柄往他手裏送呀!

經此一事,眾人都以為皇上找不到機會收拾他們了,不想有人卻送了一個天大的機會過去。

竟是後院起火。

新任輔國公的小妾因被正妻害了子嗣,在院中大行厭勝之術,詛咒主母及嫡子。此事被另一名小妾得知,告知了主母,輔國公夫人欲將那行事的小妾沉塘,輔國公卻分外袒護,事情嚷嚷出來,便被上門做客的幾位官家知曉,上報給了朝廷。

厭勝之術乃大忌,不管是哪朝皇帝對此都諱莫如深,不管詛咒的是誰,施咒之人逃不了一死。那小妾自然被處死,以及連累了輔國公全家。

最後,便是輔國公一家便落得個削爵流放的結果。

可見這妻妾相爭、家宅不寧,便是禍亂的根本。

皇上火速處置了輔國公之後,這兩年又整治了幾個公卿之家,手段雖沒有那麼狠辣,但也著實讓他們惶惶了一段時日。

沒想到,這麼快靖海侯又出了事。

說是允準靖海侯回京自辯,可是為何又帶上世子,若是辯出什麼倒也罷了,若是辨不出什麼……這對父子隻怕落不得個好字。

裴紹與靖海侯並無交情,隻是靖海侯的女兒卻是沐英的夫人,雖說罪不及出室女,但就怕有人落井下石啊!

何況,皇上對沐英仍有心結。

想到此處,裴紹的麵孔又繃緊了,放下茶碗,說道:“我出去一下,今日不必等我用晚膳了。”便大步走到門口。

黎川忙跟了上去相送,順口道:“風雪加身,三爺小心些,母親那裏,妾身會告知的。”裴紹並未回頭,而黎川也感覺出了丈夫心底的沉重,默默歎了口氣,放下簾子返回了室內。

這一場雪之後,天氣莫名其妙般的暖和了起來,京師的人們隻得又卸下冬裝,換上還未來得及收好的秋裝。而這身輕快衣裳也未穿多久,半個多月之後,天氣又冷了下來,隻是陰沉,並未見雨雪,人們很是抱怨了老天爺一番。

黎川正收拾著針線,聽到沉寂了許久的丈夫忽然冒出的一句話,驚得刺破了手指。她卻猶未發覺,猛然抬頭盯著他,愕然問道:“你說什麼?”

裴紹淡淡看了她一眼,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皇上派人秘查,靖海侯並非隻是縱容倭寇上岸搶掠,而是縱容倭寇上岸……屠村!”他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窗戶上,沉聲又道:“不光如此,福建總兵竟已被靖海侯軟禁多日,皇上雷霆震怒,已八百裏加急命人圍住靖海侯府,一幹人等全部下獄。至於還在路途的靖海侯父子,旨到之日,即刻押解回京受審。”靖海侯如此膽大妄為,說他想造反,一點也不為過。

黎川呆了又呆,搖頭歎道:“靖海侯的膽子未免太大了,竟敢……唉,難怪今年的天氣變化反常,原來有這樣的冤屈,實在可憐了那一村的百姓了。”

裴紹又沉默了下來,靖海侯家算是完了,這算是他咎由自取。隻是不知下一個要被清算的世家,會輪到哪一個了。

說起來,他們家是公主府,自從他立下戰功,這麼多年他在五軍都督府也算是如魚得水,皇上對他,也算格外優容了。這不光是他既有戰功又小心謹慎的緣故,還有便是他們從小的情誼。就算他偶爾犯些小糊塗,想必皇上也不會對他過分苛責。可是,若換成沐英,恐怕就不一樣了。

裴紹沉沉歎了口氣,自從靖海侯府出事,他總是頻頻想起沐英來,也不知他夫人得知此事,會是什麼境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