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1 / 3)

?第6章

自那次茶館遭襲之後,多科奇帶著雁非姐妹二人日夜兼程趕往京城,途中雖然又遭到過幾次襲擊,所幸終於平安到達。

一路上雁非變得很沉默,直到站在鄧如維府邸的大門外,她的心才平靜下來。

看了看兩扇緊閉的紅漆大門,多科奇在台階上卸下雁非和卉兒的行李,將鋼刀反背在背後,拭掉臉上的汗水,當街一揖道:“雁非姑娘,多科奇就此別過,姑娘多保重,後會有期!”

“多大哥,這些日子以來,多謝你對我們姐妹的照顧,現在安全到了京城,總是應該先到府中歇息幾日再走不遲啊!”雁非的臉上滿是誠懇的謝意。

多科奇爽朗一笑,“雁非姑娘不必客氣,多科奇能不負主上所托,將兩位姑娘安全送到京城,也算得上是功德圓滿了。隻是多科奇身份特殊,恐怕不宜拜會鄧公子,再說主上此時正值用人之際,多科奇還是快些趕回去複命的好,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咱們就此別過,將來有緣,自會再見。”

“多大哥……”雁非還來不及開口,卉兒在一旁先紅了眼。

多科奇望她一眼,憨憨地咧嘴直笑。

卉兒臉也紅,眼圈也紅,上前羞答答地從懷中掏出一雙布底鞋塞到他手中,看都不敢看他一眼,隻說道:“這些天老和你鬥嘴,卉兒心裏怪過意不去的。前些日子見多大哥腳上的鞋開了縫,就趕著做了一雙,要是多大哥不嫌棄,就收下這雙鞋吧!”

多科奇黝黑的麵龐不禁也微微泛紅,忙不迭地說道:“多謝卉兒姑娘,多謝卉兒姑娘!”

卉兒的眼淚開始往下掉,多科奇反倒亂了方寸,倉促地說句“姑娘保重”,便毅然轉身。

“多科奇!”雁非急急上前兩步叫住他。

他停下腳步,也是滿臉離情。

“請你……替我問候七爺……”千言萬語哽咽在喉,雁非卻踟躇著不知該如何開口,微微揚起的臉龐上充滿了欲訴還休的淒楚,就連多科奇這樣的漢子,也不禁感到有些酸楚。

他注視她良久,終於了然地點點頭,淺淺地一笑,對她身後的卉兒朗聲說道:“卉兒,幫七爺好好照顧雁非姑娘!”卉兒萬般不舍地看著漸漸消失在人群中的多科奇,邊擦眼淚邊幽幽開口問道:“姐姐,你說我們還會有見麵的一天嗎?”

雁非抬眼看著天際流雲,仿佛感覺到甘棠湖的煙波從四周環繞過來,錚錚的琴聲彈奏著“別時茫茫江浸月”的離音,她握了握卉兒冰涼的小手,語氣肯定地說:“會,一定會有的。”

“雁非,真的是你!”鄧如維一臉震驚地看著她和卉兒,“你們怎麼會到京城來?”

“姐姐日思夜盼,人都消瘦了一大圈,實在忍受不了相思之苦,隻好上京來找公子了。”卉兒興奮地說。

“卉兒,”雁非忍不住喝住她,臉上是淡淡的憂心,“如維,我在九江聽說鄧大將軍為國捐軀,擔心你在朝中有危險,就匆忙上京來了。”

鄧如維神色一黯,深深地歎了口氣道:“如今朝堂上下都是看笑話的人,叔公他老人家精忠為國一輩子,到頭來還落得這樣淒涼的下場,我……”

“如維,就是因為鄧將軍他有抗倭遺誌沒有完成,我們就更應該傾盡全力,報效國家,實現他未能完成的心願。”雁非上前握住他的手,懇切地說道。

“是,叔公的事的確讓人心寒,朝廷中更有些居心叵測的人想要借機為難我。但和國家興亡比起來,這些理應先擱置一邊,應以國家利益為重才是。”

“如維,如果有機會向皇上請命,親自掛帥出征抗擊南疆倭寇,我想,鄧大將軍的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的。”

“雁非,”鄧如維思索半晌,仿佛卸下滿心的愁緒,拉著她的手道:“朝堂上的事咱們先擱在一邊,你這次和卉兒進京,我可要好好招待你們一番。”

卉兒在一旁高興地拍手道:“好啊好啊,鄧公子就帶姐姐好好瞧瞧這天子腳下的一方沃土吧,至於卉兒嘛,兩位就不必管了。”

鄧如維臉上一陣尷尬,似乎不太習慣卉兒當著眾人的麵這樣說,雁非看著前廳中的仆人們麵有異色,也不免羞紅了粉麵,責怪地瞪卉兒一眼。

“順伯,吩咐下去,將梨園整理好給兩位姑娘住。雁非喜歡清淨,讓下人們往後說話小聲點兒,不要驚擾了姑娘。哦,對了,今晚在後庭擺上酒宴,我要為二位姑娘接風洗塵。”鄧如維朗聲對立在一旁的管家說道。

“多謝鄧大哥,”卉兒笑盈盈地拉著雁非的手悄聲說,“姐姐,瞧鄧大哥對你多好多體貼,連下人們說話都怕驚擾了你,唉,姐姐真是好福氣啊!”

雁非忍不住罵道:“丫頭不許胡說!”

卉兒調皮地做了個鬼臉,縮到她身後偷笑。

鄧如維上前拉起雁非興奮地說:“走,我先帶你到庭院裏走走。”

雁非欣然點頭,由著他拉住她的手。如維的掌心仍如記憶裏的那般溫暖寬厚,眼光是急切而誠懇的,她想起在揚州城玉梳閣裏他對她說過的話,那些誓言至今還清晰地回蕩在她耳邊。

在從揚州到京城這段顛沛流離的日子裏,她的心,也許曾為甘棠湖的煙波迷失過,但最終飛煙散盡,同船的人要別離,那些不能懂的情愫,也隻有在如維的掌心裏才沉澱下來,透明了起來。

她終於知道自己並不適合楊曄所說的那種生活,她的一生,有太多連她自己都不能了解的玄機,比如她的身世,比如她的感情。如果不是身處亂世,如果不是出身青樓,如果不是邂逅鄧如維與楊曄,也許,她就隻是一個平常的女子,在適當的時候遇見自己命定的人,再安靜平和地走完這一生。

不能再想了,甘棠湖,已經離她萬水千山。

收拾起略顯淩亂的心情,雁非任由如維牽著自己的手,興致勃勃地介紹著亭榭樓閣中的優雅景致,感受著他對自己的熱情和嗬護。然而沉浸在重逢喜悅中的她,卻完全忽略了鄧如維眼裏一閃而逝的陰霾。

又是掌燈時分了,外麵傳來陣陣秋風吹落黃葉的聲音。雖然隻是初秋,但北方的秋天似乎來得格外早些,風已經有些涼了,院落裏的幾棵梧桐在夜風中瑟瑟戰栗著,更增添幾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