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後清梅(1 / 1)

放 ,

是怒放,

鮮豔如血的梅花怒放在清冷的雪後。

窗子被輕輕推開,露出一嫩滑若無骨的纖纖玉手,就這一推,那姿態幽雅的仿佛是空穀幽蘭靜靜的綻放,撲麵而來的是春的氣息,讓人渾然忘卻這是寒冬,冰封三尺,料峭入骨的寒冬。

又是梅花怒放,如血,豔到極處,居然有一種哀痛。臨窗的人兒蹙了蹙眉頭,神思隨冷而飛,有多少個年頭了?每年都看這梅花,隨雪而開,隨雪而滅,當年清靈如水的麵容究竟是漸染風塵了。也許不是染在麵上,而是染在心上,一點點,不著痕跡的。

歎了口氣,收回目光,屋子裏的火爐已經被撥得旺旺的,紅光映在錚亮的銅火爐上,嶄然生輝,沒有一絲寒冬的意思。菱花鏡亦已揭開,薰衣低聲的問:“行嗎?”不語,從妝奩中取出一方小小的硯台,據說叫淚硯,情人眼淚滴成的,輕輕撫過。

他送的。

冷冷的,如同他的人,裹在這漆黑裏,怎麼也看不清是什麼心思,不想費神去思索,輕嗬一口氣,化開薄冰,慢慢的研起來,一心一意的,天地都在這溫柔中化了。

半晌,薰衣遞過去一支筆,纖手輕輕的拈過,瞄了一眼,蹙了蹙眉頭道:“換那支玉瓶七紫三羊狼毫筆吧!”薰衣又遞了支筆過去,並在長長的幾案上展開了一卷工筆人物畫,那妙曼的人物竟然都是舞者,或飄逸,或靈動,或阿娜,凝神注目,讓人覺得那根本不是畫,而是一位位窈窕而有靈魂的飛天。

在硯台中細細舔了舔毛筆,專心的描畫起那些美人的眉眼來,屋裏的人似乎連呼吸都屏住了,怕是一個大聲的嗬氣,吹亂了畫者的心魂,吹走了美人的神韻,吹走畫上的曼妙飛天。

有長長一柱香那麼久,畫者終於輕嗬雙手,從畫上抬起頭來。薰衣又過來,把畫移到別處吹幹,才過來笑道:“夜摩小姐的功力越來越爐火純青了。”被稱為夜摩的女子,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微微一笑道:“明個你去裱畫的時候,告訴那些人,那幅反彈琵琶圖要用紫曲雲錦表,那笑蠻舞得用銀鉤暈裱,要上等的宋錦,不計較價錢的。”薰衣答應了一聲。夜摩又說道:“叫他們該用銀灰的別用水灰,該用淡妃的也別用蜜色,要整個顏色看起來細膩雅致,不能有些須瑕疵。”薰衣又應了一聲,神色卻大見猶豫,欲言又止。“說吧!什麼事?”夜摩微微笑著看她。薰衣低頭道:“快到七月初七了,主人也快回來了。”

“哦。”夜摩外表平靜,內心慌張的答應了一聲,隻覺得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兩腳竟然有些酸軟。

窗外又飄起雪來,無聲無息的,吞噬著天地萬物。

六月十三,夏!

江南正是草長鶯飛之時,絕域萬裏的昆侖山上,卻依然的風舞雪飄,扯絮也似的,纏纏綿綿。

一條蜿蜒的山麓,曲曲折折的,橫在巍巍昆侖的山下。隨山而轉,在兩峰相抱之間,一座宅院便極好的嵌在著山色之間。宅院與周圍的景色,相融的卻是那樣的絲絲入扣。宅院斜側,一股潺潺的溪流,順山勢而下,溪流剛剛開凍,不時的,水中就可以看到塊塊的碎冰,叮叮咚咚的,向山下流了過去。門楣上,一方小巧的匾額,清麗秀雅的文字:傲梅山莊。

傲梅山莊,傲的是梅花,山莊內,可不是有一片梅花林麼。梅林全是紅梅,鮮豔似血。傲然的開放在這漫天的風雪中。梅林中,一方小小的鬥室,就隱在梅花最盛的地方。竹落霜華影,梅魂鬥雪軒。

軒內,燈如舊,紙如舊,人如舊。

夜摩幽幽的歎了口氣,從窗外如血的梅花上收回目光,低頭,注視在自己剛剛畫好的一副菩薩蠻上,畫中人體態輕盈,似乎在隨風而舞。雙目如波,似蹙非蹙。眉目之間,似乎含著一種深深的幽怨。

“薰衣,取那支狼毫來。”夜摩突然對侍立一旁的薰衣說:“我想寫幾個字。”筆在手,人卻似乎又陷入了迷惘,良久,夜摩又幽幽的歎口氣,在畫上寫下了三個字:天魔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