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昆侖蒼茫。
夕陽一點一點下落,
垂天的雲際連著昆侖山的皚皚白雪,在夕陽下金磷閃閃。
寶馬香車,真正的寶馬香車。
明珠綴頂飾,銀鞍照白馬。
馬蹄翻飛,鈴聲清脆。
如此荒郊,如此豪奢,如此詭異。
“停車。”一個低沉的嗓音說道。兩匹俊逸的白馬嘎然而止,靜若磐石,屹立不動。
從車前下來一人,恭恭敬敬的掀開紫色的絲絨門簾。一隻手伸出來,扶住車轅。動作優雅而高貴。
讓人唯一能想的就是:十二欄杆曲,垂手明如玉。
“竹迦,扶我出去,我要透透氣。”竹枷答應了一聲,雙手在車中人的臂下輕輕的一托。車裏的人就出來了。一身的黑袍,外麵罩著件紫色輕容。
半透明的紗上是銀色絲線繡著的朵朵寒梅。
在夕陽與夜色的邊緣遊移不定。
“籲……”皇甫玄長長的噓了口起氣,寒冷的空氣一下子衝到胸口。清爽而一掃連日車馬勞頓的疲勞與昏沉。
他展眉一笑。他很少笑,很少傲笑。現在他笑,傲笑。他負手,看天,看地,看雲,看欲頹的夕陽。
又到三年之期了。
離七月七還有半月。他早來了!他真的等不及了。
風很大。
夜色很沉。
夜摩立在亭子裏,等一個人。
昆侖山的夜風翻卷起她的衣襟,飛揚。目光在蜿蜒的山路的盡頭,卻又有些茫然。夜摩很沉默,該來的終究要來,躲不過的,也許是一種命運的作弄。她能做的是什麼?除了等待還是等待。
從早上一直等到晚上。從知道到不知道。
薰衣也悄然的立在夜摩的身後,不語。靜靜的等待。
她看不透夜摩小姐的心事,一如她看不透主人的心事。這兩個人就象迷一樣。
清澈如水的眸子裏,沒有任何表情。“天很冷了,回去吧!也許今天不會上山來呢。”薰衣輕聲道。
夜摩搖搖頭,說到:“他既然飛鴿傳書說今天來,肯定會來的。”
歎了口氣,薰衣給夜摩批上件狐裘鬥篷。夜摩接著道:“天黑了,點燈吧!”薰衣答應了一聲,立刻去辦了。刹那間,蜿蜒的山路兩旁都點起了盞盞明燈。
沿著山路一直延伸過去,象是夜裏的明珠,灼灼生輝。讓人幾乎要懷疑是天上的星鬥落在群山裏了。
夜摩就這麼居高臨下的望著,仿佛夜裏寒風裏的一尊石像。
鈴聲,
遠遠的傳來鈴聲。清越,動聽。
夜摩的神色一震,亭中的薰衣早驚得跳起來。叫到:“來了,來了。”鈴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夜摩的耳中卻隻聽得見自己的心跳。克製,克製。她長長吐了口氣,不知道自己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會緊張。冷風吹過,手心涼涼的。是汗,是冷汗,不及幹了,就被風吹走。
燈影幢幢,有那麼一刹那,夜摩突然覺得自己的視線有些模糊。
就在她努力定神的一彈指之間,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聲音欺上來,一個陌生而熟悉的聲音鑽進耳朵:“你在等我嗎?”
皇甫玄的手指輕輕滑過夜摩的臉,涼涼的。
她微蹙了眉頭,眼中滑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怒氣。所有的記憶的碎片一起從深處飄落。夜摩睜大著眼睛,看到的是焚燒的烈火,血腥,殺戮……
是該恨他,殺了他,還是該沉溺於他的溫柔與邪惡的嗬護中?
玄色的披風如黑翼的一般裹住了夜摩,冷冷的臉在他溫暖的絲綢的衣服上緊緊貼著,思緒是空白的。一如往常!裹在披風裏的夜摩就象一片輕盈的羽毛被皇甫玄抱著。
竹迦和薰衣默然隨後,寂寞的夜裏燃燒的是燈光。轉過亭子,列隊的奴仆鴉雀無聲。
燈亮燈滅,無窮的黑暗從他們身後逼過來,以無可抵擋的氣勢席卷著一切。
十二年前,皇甫玄就是這樣抱著她這樣的進山莊的。
如今她已經不再是一個小女孩了。他注意到了,注意到了!那如水的容顏。這麼多年,她一直和他默默的對抗著。她安靜得不象話,讓他琢磨不透,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但安靜的她自有一種光潔自在,仿佛是優缽曇花。
蘇夜摩,她的名字是他起的。
“善分,時分,妙善”的意思。蘇夜摩,是夜摩天的全稱,欲界第三天,在仞利天上十六萬旬的虛空中,該處“日月光明上照不及,是諸人等自有光明”。
《楞嚴經》卷八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