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向著整體上升(1)(1 / 3)

——研究《文心雕龍》方法的綜合化趨勢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句流傳久遠的格言,突出強調了改進工具的重要性。令人高興的是,用它比喻科學研究與研究方法的關係,竟然十分貼切。亞裏士多德的演繹邏輯被稱為“工具”,培根把他的歸納邏輯命名為“新工具”,看來並不是偶然的巧合。在人類曆史上,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每一劃時代的發現,科學領域萬千個發明創造,無不飄揚著“必先利其器”的旗幟。確如湯用彤先生所說,學術研究“新時代之托始,恒依賴新方法之發現”[1]。作為學術研究之一的《文心雕龍》研究,難道會有什麼例外嗎?研究《文心雕龍》的方法,作為與哲學方法、一般科學方法密切聯係的學科方法,它的重大改革,或許將成為開創研究《文心雕龍》新局麵的一個重大突破口。古往今來,研究《文心雕龍》的方法發生過哪些重大變化?現階段的狀況如何?今後的發展趨勢怎樣?這些,就是本文所感興趣並嚐試探討的問題。

《文心雕龍》自於齊梁間問世以來,引起了曆代學人研讀的興趣。至今,《文心雕龍》研究在我國學術界已成為一門“顯學”。不過,就象生產工具有個從石刀到電腦的演進一樣,研究《文心雕龍》的“工具”,也有個由低到高的發展過程。根據思維方法和研究方法性質,可以把研究《文心雕龍》的方法發展大體劃為四個大階段。明清為一段,辛亥革命後至解放前夕為一段,新中國建立到“文革”前夕為一段,“文革”後至今為一段。下麵,試簡述各期概況。

一、明清時期

《文心雕龍》早在隋代就有著錄,唐宋兩朝已有征引,但大量的詮釋評論卻是在明清。這—階段,人們對《文心雕龍》的認識,表現於注釋、校勘、雜錄、序跋、著錄提要和評點等方麵,而更多的功夫,是下在注釋、校勘即疏通、訂正文字上。明清之際,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我國唯物主義達到了古代樸素唯物論所能達到的高度。西方近代數學和數理邏輯的傳入,又潛移默化地影響到治學方法。這就導致了清代學者“巨細畢究,本末兼察”[2]的辨疑精神,和論證充分、邏輯嚴密的治學特色。因此,梁啟超曾多次指出,清人的治學方法頗近於近世科學精神[3]。《文心》校注的廣羅博搜,內證外證,彙總比勘,就表現出科學歸納和樸素辨證思維的某些特征,但這畢竟主要是材料的搜集和梳理,而算不得真正的研究,至多隻能看作研究的基礎。何況,這些工作還常常表現出煩瑣破碎、機械羅列的缺陷。能體現明清《文心雕龍》研究水平的,主要是各家評點[4],其次是序跋和提要[5]。這些方麵的研究,時或能知人論世,顧及《文心雕龍》的內外聯係,並力求抓取主旨。《原道》、《樂府》諸篇紀昀評,就常常將《文心雕龍》之作與齊梁綺靡文風的泛濫聯係起來。《諸子》、《時序》紀評又指出劉勰“隱然自喻”、“鬱鬱乃爾”、“亦發憤而著書者”的身世背景。《樂府》黃叔琳評將劉勰的尊崇“正響”與《玉台新詠》的競尚輕豔相對照。《風骨》楊慎評指出“風骨”論對徐季海書評、張彥遠畫論有一定影響。劉開書《文心雕龍》後認為劉勰、韓愈文論頗能相合。《養氣》紀評則談到“養氣”說與《神思》“虛靜”說的呼應。凡此,都運用了內外聯係的方法。此外,各家之評又多能“於其整嚴新巧處而注意”[6],頗得《文心雕龍》主旨和關鍵。《序誌》紀評,在“辭人愛奇,言貴浮詭”一段評道:“全書針對此數語立言”。《情采》紀評指出,“情者,文之經,辭者,理之緯”數語為“一篇之大旨”。曹學佺序則認為“彥和義炳而采流,故取重於休文”。較之西方,我國古代樸素辯證思維較為發達,於《文心雕龍》評點也可窺一側麵。但是,不可諱言,明清人的研究,由於科學知性的細密分析不足,因而其樸素的綜合便往往帶有直觀、猜測、朦朧的特色,難以深刻揭示其本質,甚而出現謬誤。許多序跋每每把《文心雕龍》看作闡揚儒道之作和文章作法之類,就是泥於字句的皮相之論。紀昀認為《總術》篇“語多難解”,“其言汗漫”,就在於他未能與創作論各篇聯係考求。紀氏指出《隱秀》補文“殊不類,究屬可疑”,有一定識見。但他主要從用語上加以比勘,論證就欠充分。明清評點往往以“不必說破”[7]自矜,但諸如“妙如微茫”、“妙參活法”、“入微之論”一類品評,實在難明要領。章學誠曾尖銳指出:漢學家“昧於知時,動矜博古”[8]。梁任公也認為,乾嘉之學有一個普遍弱點,即“他們專用綿密工夫在一部書之中,不甚提起眼光超覽一部書之外”[9]。明清對《文心雕龍》的研究也是如此。它既不能把《文心雕龍》置於南朝廣闊的曆史背景之上,也不注意考查它對後代和現實文壇的影響。由於研究者立場和方法的局限以及八股取士製度的影響,大多強調《文心雕龍》的“征聖”、“宗經”原則和文章作法論,而於重大創作理論則不甚重視。總之,這一階段還側重於搜集、準備材料。評點式的研究,則停留於樸素辯證思維水平,並與樸素知性思維的煩瑣和孤立方法糾纏在一起。重材料的豐備和確實,輕理論的概括和闡發,傾向於客觀的考察,是本期研究方法的特征。這不僅與當時的一般方法水平相適應,而且也是一般科研過程的必經階段。任何研究,材料的搜集,鑒別必不可少,而對於“苦無善本,漶漫不可讀”的《文心雕龍》則尤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