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龜茲初見(1 / 2)

我緊緊地咬著牙齒,蜷縮著身體躺在滾燙的沙土上。身上的衣服被那些砸來的尖銳石子劃破,露出來的皮膚上已經滿是血汙。我看不見那些繼續朝我扔著石頭的龜茲人憤怒的表情,也聽不見他們用最刻薄的語言辱罵的聲音,我甚至已經感覺不到那些流了血結了痂又流出血的傷口的疼痛。

我滿腦子都是他,滿心地想著他。我要去找他。

望著這土城上灰暗陰沉的天空,我笑了。

“住手!”

一道帶著說不出味道的清香的勁風,驅散開了人群。我詫異地抬起頭,那人就站在我麵前:她漆黑的長發散在月白的袍子上,看不出是哪國裝束——可我還是知道她是漢人。因為她單薄的骨骼和如墨的雙眸,讓我立刻想起了張玨。

我掙紮著起來想看清她的樣子,卻又狠狠摔倒在地。在一片哄笑聲中,我拍拍身體狼狽地坐起,發現****的雙腳早已青腫得不成樣子。

“你沒事吧?”她用白淨柔軟的手扶起我,看著我的眼神裏滿是憐憫。那深不見底的黑色,讓我又想起了張玨。無論在匈奴還是龜茲,隻有他會這樣溫柔地對待我,隻有他會用這樣的眼神瞧著我。

“你沒事吧?”她以為我沒聽到,又問了我一遍。那樣溫柔的聲音,那樣關切的眼神,讓我終於忍不住,大聲地哭了出來。

她不顧周圍人鄙夷和敵意的眼神,帶我來到龜茲王城中心的一間屋舍。而我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眼神,低著頭默默地任她牽著進去。屋麵空曠但是富麗堂皇,我驚訝地發現很多擺設連單於的大帳中也沒出現過。

不知道從哪裏出來一個纏著頭作龜茲人打扮的少女,可她卻有著雪白的皮膚和一雙碧色的眼睛。

“米米,你帶她去梳洗下。”那個叫米米的漂亮少女詫異地指著我破爛的裘衣,不解地望著白袍女子。可她沒有說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米米的動作很輕,生怕弄疼我結痂的傷口和可怖的粉色新肉,但她始終沒和我說一句話——她不願意理睬我,因為我是匈奴人。

人人都討厭我。以前是因為我背棄了大單於的命令,現在隻是因為我是匈奴人。人人都不喜歡匈奴人。

米米給我遞來一身衣服,我一眼認出那是中原人的褻衣。那三年裏,我每夜都見張玨穿著這樣的衣服入睡,也曾嚐試著親手為他做。我拆了兩件裘衣才湊齊棉布為他做成一件褻衣,可他從沒穿過。我知道棉布不舒服,可我實在是沒辦法,我從沒見過像這樣閃閃發光又輕又軟的布料。

米米又打開一個精巧的瓶子,裏麵是綠色的膏液,擦在我的傷疤上香香的,涼涼的,然後再替我換上一身水紅色的外衣,又指了指我破舊的裘衣對著我笑。她笑起來真好看,眼睛彎彎的,雪白的牙齒也露了出來——張玨說過中原的女子要笑不露齒,可那樣怎麼能笑得開心呢?

米米好像並不討厭我,我又看了看身上長裙廣袖的衣服,這才明白她是想幫我換一身衣服。

白袍女子看了眼裘衣,對米米說:“丟……燒了吧。”

米米走後,她直直地盯了我許久,不知在想些什麼,卻終於隻是笑了笑,在我的腰上重新係了個複雜漂亮的結,然後捧出一個盒子讓我坐下。

她打開盒子的時候嚇了我一跳,因為我看見自己的臉如此清晰地映在那上麵!可她隻是平靜地說這是妝鏡,然後拉開一個暗格,用白晰修長的指尖輕輕蘸起裏麵滑膩的香粉,用搽在我的臉上,繼續平靜地告訴我這是燕脂。

她的動作優雅利落,就像是張玨說叫什麼雲什麼水,可張玨從沒和我說起過這些東西,想來是女孩子家的東西,張玨也並不清楚吧。

我胡思亂想著,眼睛還一直怔怔地望著妝鏡裏的那個清麗的陌生女子,我看見她對著我淺笑,可眼底總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我在心裏默默地問她,要是張玨知道你長得這樣好看,他是不是就會喜歡你?他是不是就會不離開匈奴,一輩子陪著你?

恍惚間我又聽見了清脆的駝鈴聲,而張玨就在這此起彼伏的聲音中慢慢地朝我走來,麵容堅定,神采飛揚……

聲音突然嘈雜起來,我這才發現一群人帶著明晃晃的彎刀闖了進來,為首的那人是守衛龜茲王城的將士,他瞪著眼睛,用彎刀指著白袍女子,惡狠狠地問:“你是什麼人?竟敢帶走匈奴人!”

白袍女子從容地點頭,我也見到她開口了,可響起來的卻是磁性而又沙啞的男聲:“我隻是一個路過的商人,看你們龜茲人欺負一個小姑娘,便救了她。我不知道什麼匈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