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教室裏隻有三個人,魯國安和李懷德在對奕象棋,王大可則捧著一本通俗雜誌看得津津有味。
林新華從女生宿舍出來,失魂落魄地走進教室,耳朵裏回蕩著許梅英“滾開,你不要在這裏自作多情”的聲音,甚至教室裏的桌凳、白色的牆壁、桌上的書籍、寫滿粉筆字的黑板等等無一幻化成一張張嘲弄鄙夷的嘴臉。
他一把扯下係在筆記本上的音樂盒,高高舉起,大聲說:“這東西你們哪個人要?”教室裏的三人被他突如其來的吼聲驚得一跳。
魯國安昨天晚上曾見林新華玩弄這個會叫I-LOVE-YOU的心型音樂盒,覺得這種東西非常稀罕,就是在省城的工藝品商店中也未必能找到。
他當即激動地大叫著衝了過來:“我要,我要,給我。”
但這時林新華手臂一揚,啪一聲脆響,音樂盒摔在對麵的牆壁上,四分五裂地散了一地。
魯國安連聲抱怨說:“幹什麼?你這是幹什麼?你不要就給我嘛,幹嘛要摔個稀爛來?”他氣咻咻地蹲下撿拾地上支離破碎的塑料殘骸,還想把它重新裝好呢。
林新華一陣風似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雙手使勁一掰,將筆記本也肢解了。王大可和李懷德會意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忙雙雙上前勸慰。
王大可拍了拍林新華的肩膀說:“老弟,有什麼不開心說出來,別悶在心裏。眼下你心情不好,我也不好勸什麼,你自己先冷靜一下。”說完他轉身出了教室,在門口又悲天憫人地歎了一口氣,走了。
一群剛剛逛街回來的學員中,有人看見王大可從教室裏出來後,又眉花眼笑地敲門進了女生宿舍。
林新華撕完筆記本後,從口袋中掏出十元錢,對呆若木雞的魯國安說:“國安,你辛苦一趟,去幫我買瓶白酒,那種濃度最高又便宜的旗酒。”
魯國安瞧這位平時和自己最談得來的同學今天的言行有些怪異,心下微微害怕,勸道:“買什麼白酒哇,你忘記了,今天是我們班同學老劉結婚大喜之日,老劉的登科是班主任小馬特許的。下午全班同學都去喝酒。你想喝酒,到時隻管放開量喝個痛快,要不,到時我們坐一桌,我陪你喝。”
學員老劉是培訓班上唯一一位被學校破例充許在校期間結婚的。老劉的父親今年春節後車禍去世了,按鄉下的風俗,老劉必須守孝五年才能結婚。
老劉在未進培訓班之前就有未婚妻,讓他過五年再結婚顯然不符合常理,又因為老劉家裏責任田多,母親體弱多病,急需增加勞動力,更何況鄉下人又有長輩過世的當年,讓已到婚齡的後輩在這一年內完婚的傳統,謂之衝喜,就是說通過這種方式祈求上蒼保佑全家從此平安喜樂,過上幸福的好日子。
鑒於這種特殊情況,班主任小馬請示有關領導後,人性化考慮同意老劉在校期間成親。
林新華當然知道今天是老劉的大喜日子,老劉昨天一早就西裝革履跑來邀請全班同學參加喜宴了。
但他還是不容置疑地將拿著錢的手伸向魯國安:“少廢話了,你去不去,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魯國安驚慌地退了一步,搖著手說:“你今天怎麼了,林新華你今天是怎麼了?”
李懷德卻一把接過林新華手中的鈔票,扶住林新華的肩膀說:“走,林新華,我和你一塊兒去買酒,順便到外麵走走。有什麼心事跟我說說,說出來了心裏自然會好受。”
林新華此時仍覺得心中壓抑,呼吸有點困難,確有必要到外麵去透透氣。於是兩人從校園後麵的小門出去,來到了鎮郊,那裏是大片盛開著金黃色油菜花的油菜地,舉目望去一瀉金黃。
走著走著,林新華忽冷笑說:“李懷德,你年齡比我還小,能開導我?說吧,你想知道什麼?”李懷德漲紅著臉:“你別誤會,我可是一片好心,不是打聽你的隱私。”
林新華心頭突地一跳,自己剛才的言行豈不是太暴露了,由於不甘心明知道是錯的也要去堅持,自己對許梅英隻不過是自作多情的單相思,一旦傳揚出去,往後在班裏還怎麼抬起頭來。
想到這,他歎了口氣說:“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我父母的事情你也多少知道一些,他們的關係現在越來越僵。昨天在家裏連我也卷進了這是是非非之中。我和我爹吵了幾句。我爹一怒之下,把我書桌上的幾十本書都燒了。他罵我,讀了十幾年的書,有個屁用,到頭來還不是一個稂不稂,莠不莠的書呆子。我呢,我當時也確實上火了,差一點把家裏那台黑白電視機砸了,假如不是我舅舅及時趕到的話。另外,你也知道,我是個文學愛好者,最近我一連投了十幾篇稿,全被退回來了,心裏難受哇!你回去吧,我一個人靜靜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