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講的,是一個深深地存於我記憶之中卻又被徹底遺忘的故事。也許,隻是曾經的一個夢罷了。
那一年,安靜的夏天。
濟南的陽光亮麗的刺眼,戴著耳機,騎著單車,路過大明湖去上班。那一年我二十歲。
工作單調無聊,而且和同事的相處也不算融洽,回到家裏隻是一個人抽煙,喝酒,打遊戲。頹廢而墮落。但迫於這是休學後的第一份工作,身上沒錢吃飯住宿都成問題,所以隻能暫時在這份平庸的崗位上苟且著。
剛開始的時候至少還有些新鮮感,日子一久新人變舊,於是漂亮的黃色辦公桌,年輕的單身女同事,工作間隙的八卦搞笑也都變得平淡無奇,索然無味,絲毫提不起半分興趣。
一天下班後,打電話打的頭昏腦脹,我懶懶的蹬著單車,在擁擠的公交和汽車之間穿行。那天陽光很好,夕陽很大很漂亮卻又出奇的不會令人感到炎熱。走到大明湖,我決定去這每一天都近在眼前卻從未遊覽過的景點裏坐坐。
人不算少,大多是三三兩兩成雙結對。我一個人翹起了脖子四處張望,顯得格外的孤單。但我心中連最初的那種落寞都沒有。一個人久了,就習慣了不會再有多餘的奢望。
隨便找了個木欄靠著,點上一支南京,靜靜看著,人群,夕陽,湖麵。
一處湖邊開滿了荷花,其華灼灼,出塵素淡,綠色的荷葉貼在水麵上如同少女清麗的紗裙。不知為何,我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最中間的那一朵荷花,亭亭玉立,仿佛一個溫婉如玉的女子盈盈款款從雨巷中向我走來,時光在這一刻像是被擠進了上個世紀的老舊相片裏,周圍的一切急速流轉,車水馬龍霓虹閃爍。
我呆呆,立在柳樹下。不知何時清醒過來,指隙一痛,原來指間煙已燃盡。
我恍恍惚惚失魂落魄的走了。茫然的騎著車子回到家中,丟下包,然後一頭栽在床上,腦子裏一片空白蒙蒙的直響盯著天花板。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一個紅衫綠裙的女孩與我手牽手走在街上,她蹦蹦跳跳,很活潑很可愛。她總是帶著無憂無慮的笑容,純潔,幹淨。她向我撒嬌,雙手纏在我的脖子上要我背著她。地攤上有在夜燈下閃亮發光的項鏈戒指耳釘等等一些小飾品,她拿起一個鑲嵌著藍色晶石的項鏈比在胸前問我,好不好看呀?
夢裏的一切給我的感覺都是很朦朧很模糊。隻有我我在手中的她的柔荑,溫暖,柔軟,有著讓人安定的力量。牽著我的這隻手清楚的在告訴我,她,是屬於我的。是我愛的,也是愛我的人。
二十年來從未談過一次戀愛的我第一次體會到那種,心裏裝著一個她的心中也裝滿了你的人的幸福感。即便隻是夢。
我緊緊的握著她的手,望著她幹淨絕美的容顏,心髒不停地顫抖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出來,說:我愛你。
她的嘴角輕輕上翹,有一萬個天使在她的笑容上飛舞,輕啟朱唇,無比認真地回答:
我也愛你啊。
第二天早上七點二十九分準時睜開眼,就那麼自然而然的醒來,然後輕歎一聲,悵然若失。不知怎麼身體無比的疲乏,一種深入骨髓的倦怠令眼皮無比的沉重。緩慢的起床,刷牙,洗臉。鏡子中我的臉色蒼白無比。
背上包,騎著單車走出箱子,在每天早上都在那買早餐的包子鋪買兩個包子,然後去上班。
和點頭之交的人擠出一個假笑道聲早,然後開早會,打電話,聽別人在工作間隙開著玩笑離我千裏之外的熱鬧歡樂。中午下了班從包裏慢慢拿出耳機戴上,等別人都走光了我再去吃飯,因為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是成群結伴一起去用餐的。
回來,戴上耳機趴在桌子上睡覺,任別人怎樣吵鬧。然後接著打電話,下班,騎上單車,穿過馬路,穿過垂下的柳葉,穿過飄香的深巷,與這座城的繁華季節格格不入。
又是重複著平淡的像白開水一樣喝下一口還未留下任何滋味便被忘卻的日子。
隻是這一天無論如何都提不起精神,回去後買了一瓶啤酒,一罐雪碧,倒在一起混合,然後一個人默默地喝了兩個小時。從暖昏浮動到漆黑的夜色湧入沒開燈的房間裏。
以往我都是要這樣發呆無聊到深夜十二點以後才能睡去。但這一天倦意如潮水一波一波的湧上來,靠在牆上,眼皮越來越沉重,身體慢慢滑落逐漸昏睡。
恍惚間我好像漂浮到那天的大明湖畔,隻是夜色深沉如水,四下無人空曠寂寥,天上無星,烏雲如一層薄紗籠在朦朧昏黃的月亮上,一朵荷花開在湖邊鮮豔欲滴分外妖異。我伸手欲去摘下,那朵荷花忽地化為一張巨大猙獰舞動著紅色亂發的灰白的臉,雪白的獠牙滴著惡心發臭的涎水直直迎向我的麵門。
“啊!”我大叫一聲猛然從昏沉中醒來,在這一刻我可以清晰的感覺到仿佛我的靈魂是從別處回到了身體裏,我渾身是汗大口大口急促地喘著粗氣,頭頂淺綠色小風扇兀自轉著,房間裏昏黃的燈光安靜而詭秘。
我瑟瑟發抖好久才緩過勁來,裹緊薄被不知過了多久才再次入睡。
早上起來天空一片陰霾,烏雲大朵大朵的漂浮在天幕上,看樣子大概是要下雨。本以為昨晚睡得挺早疲乏應該能緩過來,卻不想醒來後頭還是昏昏沉沉,身體裏麵感覺空蕩蕩的。
打了不到一個小時的電話,一個客戶沒約到,反而眼皮打架哈欠連天,最後竟然仰頭攤在椅子裏睡著了。經理一拳把我錘醒,“打起精神來!你小子昨天找雞去了啊累成這樣。”我沒說話繼續裝模作樣的打電話應付差事。
中午去吃飯的時候經理在路上對我說:“小張啊,你這兩天機靈點,我聽說老板在那邊的新公司好像和他的合夥人吵架了,說不定這個月底那邊的人就得搬過來。到時候至少得裁掉三分之一的人,你加把勁,趕緊多成幾單。”
我對經理說了聲謝謝。經理很客氣的,顯得,對,隻是顯得很大度的擺擺手,“我給你說啊小張,這個工作啊。”然後巴拉巴拉開始給我上人生經驗課。
我最討厭甚至是極度惡心別人一副公知的樣子給我講那些聽起來很有道理實際上狗屁不是的大道理。因為我素來喜歡看書,NLP和心理學之類的尤甚愛之,我做事情更喜歡按照我自己的方法去做,也從不接受任何人的意見或者建議。
我心不在焉的聽著,而其他同事這都瞬間變成了求知若渴的三好學生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圍在經理身邊聽他海侃胡吹。
人都有好為人師的毛病,總以為他自己的智慧獨一無二無人能及,其實隻不過是把那些聽爛了的幾千年的心靈雞湯換個法子說出來了而已。
我受不了這種虛偽愚蠢的令我作嘔的氣氛,我直接就說經理我不喜歡聽別人教育我,還有事,先走了。然後戴上耳機雙手插在褲帶把所有人拋在了後麵。
我想經理的臉色肯定不好看。
下午的時候開始傳來轟隆轟隆的雷聲,因為公司在地下一層,直到下了班才發現外邊已經是經曆了一場大雨的洗禮,騎車走在路上還會有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臉上。
這天是周四。我找了一份兼職,每個周一和周四的晚上去一個舞蹈班帶課。一節課六十塊錢。
因為帶的是興趣班,每次去的人都不固定也很少,我就隨便教些休學前在學校裏學的一些民族民間舞的組合。
辦這個舞蹈班的是一個拉丁舞出身看起來嫵媚性感至極的大概二十七八歲的女人,她總是畫著略顯濃的裝,紮著馬尾,穿一雙高跟鞋。笑起來眼睛彎的像月牙兒,鮮紅的唇勾出一個特別漂亮的弧度。
你知道男人形容一個女人有多性感時,最好的一句話是,想到她就硬了。
這個女人於我而言就性感到這種程度。
每次我上課的時候她總會跟著來湊湊熱鬧,她特別愛笑,總是能把課堂氣氛帶的很熱烈。
這一天她穿一條緊身的白色短褲,緊緊的貼在身上勾畫出性感的臀部,雪白的大腿每一次舞動都令人一陣目眩。上身著一件黑色的薄紗,裏麵黑色的乳罩可以看的十分清楚。她又總是喜歡大叫,做了幅度比較大的動作的話就會誇張的從喉嚨中發出轉了三轉的一聲令所有男人獸血沸騰的呻吟。
下了課回去後我又是疲乏的沒過多久就睡了,那種疲乏甚至令我連打個飛機的力氣都沒有。
許是受了那個性感老師的刺激,我竟然做了個春夢。
夢裏一個嫵媚至骨的女子,輕柔的發絲散落纏在我的臉龐與頸間。明肌如雪,手指纖細而柔軟,如青蔥,如素玉。夢裏一片近乎混沌的空白,雲雨巫山,顛倒鳳鸞。
我自始至終都未看到她的臉,她的頭一直埋在我耳邊,滑過脖子,轉到另一邊。她的呼吸灼熱而纏綿,偶爾一聲從喉嚨擠出的微不可聞的呻吟卻令人酥到了骨子裏。
在夢裏我竟然渾渾噩噩的有些意識,甚至知道自己是在做夢,我以為幻想出來的這個女人會是那個刺激了我一節課的女老師。但最後,她一揚頭,青絲甩到一側,然後逐漸離我越來越遠,那一霎出現在我眼前仿佛給了一個特寫鏡頭風情萬種的容顏,竟然是前天晚上我夢到的那個女子。
逐漸醒來,擦了擦身子。無端覺得心內空虛無比。那種空虛像是有一個望不到底的懸崖在不斷的吸引著你墜落下去。
於是我想,是不是我太久沒有接觸到女人了,二十歲的人了還會做春夢。也是,該找個女朋友了吧。
想了想又搖搖頭嘲笑了一下自己,現在的我沒錢沒勢,脾氣臭的要死,情緒又反複無常,真不知哪個女子倒了八輩子黴會願意成為我的女朋友。
早上被鬧鍾《往事如風》叫醒。一陣帶著上世紀迷幻深夜酒吧味道的吉他聲漸漸驅散睡意。小娟一把清澈自然的好嗓子是我喜歡的為數不多的國內歌手之一。
天色依舊昏沉,記得濟南的夏季似乎很少有這樣的連陰。繼續平淡的迅速被我遺忘的一天。恰好下了班回到家裏才開始下雨。
躺在床上我甚至有了些期待,莫名的希望可以再次夢到那個美女。大概是現實生活無趣乏味又缺乏異性,隻能寄希望於虛幻的夢境,說起來也真是有夠悲哀。不過這做夢又不是像演連續劇一樣你想夢到什麼就夢到什麼。
但神奇的是,我的確再次夢到了她。
一條黑洞,從黑洞的盡頭逐漸溫柔的泛起一團白蒙蒙的光,照亮全部的視野。她從光芒深處走來,紅袖青裙,款款優雅如一朵蓮花在你眼前盛開。她向我伸出手,不受控製的我也把手伸出去被她拉起,然後我輕飄飄的浮起來,就像一個第三者一樣看著自己的靈魂脫離了身體被她牽著直接從黃色的木門中穿了出去!
我渾渾噩噩的走下樓梯,小雨淅淅瀝瀝的敲打著大地,暗夜無風吹不起半絲漣漪。走在逼仄的巷子間,她時隱時現,像山林間踩在五顏六色花叢間,粉蝶圍繞她翩翩飛舞的精靈。
而現在,她的手在牽著我。一個擁有從天宮落入凡間的仙子的絕色容顏的女子在牽著我的手。
牽著我,一個不名一文,平庸,卑微的**絲。
一道閃電似銀色遊龍霎那間照亮大地,隨後轟隆一聲巨響,我猛地睜開眼,靈魂迅速被拉回了身體裏。急忙打開燈,窗外依舊是細小安靜的雨聲。我點起一支煙,靠在牆上默默抽完。
周六和周天。忙了兩個接待日,鐵石心腸唾沫橫飛欺騙著一個個家長我們的項目對他的孩子有多大的好處,犯二賣萌把自己當成個****隻為了讓孩子開心。周天下班後,經理提出聚餐。其他人都表示強烈支持我也不好太不合群的不去參加。
聚餐的地方在一個生意火爆的大排檔,羊肉串蒜瓣肉魷魚烤魚片龍蝦等等刷刷的往桌子上上,他們在那豪氣幹雲開懷暢飲敘述著當年如何叱吒風雲如何從默默無聞的**絲成長為如今成熟穩重的社會精英如何用高超的智商戲弄一個個****的令人懷疑根本不可能存在於世上的對手,我一言不發,隻默默的吃。龍蝦確實是不錯,辣得我眼淚直流嘴唇腫起還是抵抗不了強大的食欲。
聽經理說話時我才發現之前自大的我真是把他看扁了。十五歲就自己出來打拚,期間經曆了許多可以寫成一部勵誌小說的奮鬥史,直到今天成為老總最看好的經理。
每一個在你職位之上的人無論你以為他多麼****他肯定會有比你強上許多的優點。而一般如果你認為你的上司是個****的話,那麼真正****的人其實是你。
這是我一晚上邊吃邊聽總結出來最深刻的一個經驗。
最後許是喝多了的男人都會變得特別男人,一個個在那爭著請客。我準備好了AA的份子錢就靜靜的等著他們裝逼結束,沒想到最後經理的態度異常堅決,這頓飯他請了。
我把錢裝回去,我開始有點不那麼討厭我們的經理了。
周一休息,一覺醒來已經接近中午十二點。起來洗洗刷刷隨便吃了幾個香蕉就開始看《小蘋果》的舞蹈教學視頻,看了一個下午然後去上課。
到了之後發現那個性感女老師不在,聽剛下課那個教肚皮舞的老師說她出差了。我暗自吐了一口氣,說實話她給我的壓力特別大,而我一上課她又喜歡在旁邊看,我生怕自己哪裏出了錯令她覺得我水平太低再不用我了,但越緊張又越是容易出錯。
這次她不在,而且今天又隻來了一個學生,我就感覺特別放鬆。隨便交了他幾個技巧,正練著,她竟然來了。
我一下子有點慌了,隻能硬著頭皮說,好了,活動的差不多了,咱們來學小蘋果。
教的時候勉勉強強算是還可以,但帶著她們合音樂的時候卻老是出錯,下課時我看到她臉色不是太好看。
我心情沉重的下樓,開車鎖,然後買了瓶礦泉水一飲而盡。一邊抽著煙一邊慢慢的騎著。我最近抽煙越來越厲害,煙幾乎成了我的生命,而我是以煙為食的紅塵過客。
我忽然覺醒了,我不能再這樣沉淪,懶惰下去。我在公司的業績馬馬虎虎隻是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幫別人帶課又想著投機取巧敷衍了事。我畢竟是個男人,我已經身處社會之中,成天想著不勞而獲天上掉餡餅這樣又能混到幾時?
經理昨晚說你要想離開一個公司,要麼做到銷冠,風風光光趾高氣昂的離開,要麼毫無建樹被老板踢走徒令旁人恥笑。
一路上經過車來車往霓虹閃爍我逐漸想通了。我決定要改變這種生活方式,全身心的去投入自己的工作。
回去後買了一瓶啤酒一罐可樂倒在一起喝。啤酒是濟南產的趵突泉。別人都說這種酒十分難喝,我卻獨愛它的苦澀。
和著醉意入睡。臨睡前聽到的旋律是蘇陽樂隊悲愴蒼涼的改編自西北山區的民歌,《鳳凰》。
夢中她變成著藍底白花粗布衣裳齊劉海大辮子含苞待放有著大山裏特有的靈氣的少女,我是沒念過書從小放牛牧羊家境貧寒叼一根青草臥在漫山遍野的花草間看夕陽的慵懶少年。
我坐起,她靠在我的肩上,山的不遠處有一片湖水,空氣中彌漫著混合的各種花香,都不及她身上的素淡,如剛從湖中出來還沾著水珠的荷花瓣味道。
我們靜靜的望著這不存於現代社會的美景,偶爾交談幾句,說的什麼我已經忘記,但我依稀記得她在鼓勵我,鼓勵我改變,鼓勵我奮鬥。
醒來後心中還是暖暖的對她的感激。
於是我想,我的確要很努力啊,因為現實中未來那個像她一樣會鼓勵我理解我的姑娘或許正在等著我,我必須足夠努力,令自己足夠優秀,才能夠配得上未來那個屬於我的姑娘。
之後我像瘋了一樣的完全投入工作。早上八點鍾就到了公司,中午休息的時間,晚上回去後,我都在不停的背資料,背話術。去代課的前兩天每晚我都會認真的複習動作,或者編新的舞蹈。
持續了一個多月,天氣逐漸進入大暑,越來越熱,我的狀態卻越來越好。這一個月中連續有兩個星期我都成了兩到三張的卡,月底的時候我成為了績效第二名,那個月加上獎金我拿了七千多的薪水。
所有人都很驚詫於默默無聞的我的一鳴驚人,經理對我的態度也變好,開會的時候經常拿我做例子激勵其他人,還要求我分享經驗什麼之類的。
帶課的事我也做的很好,每次上課前我都做足了準備,在怎樣把舞蹈教好又同時令學生學的輕鬆快樂上下了很大功夫。
那性感女老師也表示出對我的欣賞,還問我能不能做全職。我婉然拒絕了,畢竟教課隻是為了豐富下自己的社會經驗,我也沒打算以後從事舞蹈這個行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