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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家裏經濟狀況很不好。
我父母結婚很早,二十歲就生了我。我爸是我爺爺奶奶最小的一個孩子,從小很得我爺爺奶奶還有伯伯和姑姑的關愛,所以他一直是孩子心性,愛玩,打麻將,打牌,還有一些好吃懶做。
我母親是那種很有上進心的女人,嫁給我爸後一直希望他能夠努力,我沒出生之前他們在鎮子上依托我姑父的關係開了一家鞋店,但不到一年時間就關閉了。
因為我母親和我爺爺奶奶在觀念上不可調和的差異,導致我母親在我們家二十年來一直很受排擠。我母親唯一能夠依靠的人就是我的父親,但我父親那時還像個男孩一樣,他沒有一個成熟男人的能力去保護我的母親,母親無法依靠父親,所以自我出生後,我母親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我的身上。
也因為我母親對我父親的失望,所以自我很小的時候起一直和我外婆家的親屬接觸的更多,我母親也一直在給我灌輸我的父親很不爭氣,我的父親很不盡責任的觀念,因此知道我上大學之前,我在潛意識裏就一直有一些排斥我的父親。
小時候父親和母親時常會吵架,每一次我都會倔強的站在我母親這一邊。印象最深的是大概七歲那年的一個夏天,家裏農忙有很多活要幹,父親卻不知道偷偷的跑到哪兒去玩了。
我母親那時帶我剛從外婆家回來,像瘋了一樣全村找我父親,最終在一家很多人聚集打麻將的牌場找到了他,母親上去掀翻了麻將桌,劈頭蓋臉的打他。
那一刻我站在門口,感覺整個世界都像被一層厚厚的玻璃隔開來,天空像是巨大的冰塊旋轉著,周圍的人麵麵相覷,像看笑話一樣看著我母親和我父親爭吵。有的人在竊笑,有的人在細碎的說著什麼,我覺得自己的感覺變得十分的遲鈍,喪失了聽覺。
後來一直很多年裏母親和父親總是會不停的爭吵,母親氣急了就會打他,但在我的印象裏,父親雖然生氣,但從沒有一次還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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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母親為了讓我受到更好的教育,就把我放到了外婆家,外婆的一個遠方兄弟是鎮中心小學的校長,我就轉到了鎮上的小學。
父親和母親去了新疆打工,我隻有在過年的時候才能見到他們一麵。
但我外婆家的所有人都對我非常好,我母親是外婆家的老大,我又是第一個小孩,我的兩個舅舅年齡也都還小,也每天帶著我玩,所以那時候雖然缺失了父親和母親的照顧,我依然大多數時候都很開心。
我記得三年級和四年級的那兩年我和我小舅的關係非常好,他長的很帥,朋友也多,經常帶著我到處轉。但是我小時候每天都和他掐架,所以我和我小舅在那時每天都會打兩三次架。
一般是我想要什麼他不給,我就追著他屁股後麵硬要,他煩了就打我一頓,我就坐地上哭。外婆看到了就會過來把小舅訓斥一頓再把東西給我。一會兒外婆走了,小舅就再把我揍一頓。
雖然小舅天天揍我,但我還是每天都黏在他屁股後麵。
現在想想也許是因為童年時父親角色的缺失,而小舅又是那種特別有冒險精神的人,所以我總會不自覺的想跟著他。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父母從新疆回來。
那天中午放學就和以往沒什麼兩樣,但我走出教學樓的時候,看到一個人站在那兒。
我覺得有些眼熟,但記憶太過模糊,我不確定。
他望了望我,向我招手,同樣有些不確鑿,“是紅邪嗎?”
我用力的點了點頭。“爸爸”這兩個字到了嘴邊卻怎麼都叫不出。
然後他把手搭在我後腦勺帶著我走出校門,路上我很多同班同學都在看他,因為那天他穿著一件黑色的皮衣,戴黑色墨鏡,非常帥。
同班的幾個女生走在我身邊,小聲嘀咕著什麼。其中一個女生輕輕的問我,“這是你爸爸嗎?好帥啊!”
她是我的同桌,留著可愛的短發,臉白白的,圓圓的,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我喜歡她,三年級的時候我們就同班,那時候我們還一起寫過一首詩。
我用力的點頭,無比確鑿的回答:“是!”
然後我感覺心裏有一股說不出的感覺,自豪,驕傲,完整。
父親騎著摩托車帶我回外婆家,路上他開的很穩,偶爾會輕聲的提醒我:抓緊點。
我就怯生生的更接近他一點。
那一路上我的頭腦都有些空白,一個想法如同禿鷹在荒雲萬裏的晴空上不住的盤旋著:他是我的父親。
他是我的父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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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初中的時候父親和母親去了上海,和我的聯係就更少。我的兩個舅舅也已經結婚有了自己的小孩,我外婆上了年紀精力有限,於是我一下子就在外婆家變成了一個邊緣人,可有可無。
雖然我的舅舅,小姨,外公外婆他們還是像從前那樣會關心我,但畢竟,他們的重心肯定還是放在他們自己孩子的身上。
幸而初中時我的學習成績還不錯,每次考試也能拿得出讓外婆向鄰裏誇耀的成績。但其實我心底並不喜歡學習,我甚至慢慢的開始對規則,邏輯,比較等一些東西感到厭惡,我討厭束縛,討厭被別人命令,討厭和別人交往。
所以那個時候起,每個周末很多小夥伴都喜歡結伴去爬山,摸蝦,上網之類的,但我都是躲在屋子裏看書。但我小舅雖然結了婚卻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和我開玩笑,帶著我,我另一個小姨,我大舅的女兒一起玩。
初二那年小舅的第一個孩子降生,但小孩體質很差,得了很重的病,小舅借了很多錢,到處找地方治,最終還是沒能救回。
那天是一個中午,我回到外婆家發現所有人都在屋子裏哭。
我看到小舅在外麵低著頭來回走著。我上去問他,桐桐呢?
小舅嘴角抽動了兩下,聲音有些顫抖,但有著不同於以往的穩重,勉強向我笑了一下,說,死了。
那天的他很頹唐,頭發長得很長很油膩,麵上的胡茬好久沒有掛,身上的衣服也帶著一種頹敗的灰色。但我看到仿佛一座漆黑的山峰被攔腰截斷,又從內部長出了一根碧綠色的嫩筍。
那天中午沒有人做飯,我就騎上自行車去學校了。
走在路上我覺得迎麵而來的風把周圍的一切都吞噬成了荒漠。不知怎的我忽然冒出這麼一個念頭,今後我再也不能和我小舅一起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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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那年的暑假我去打工,在一個飯店做服務員,認識了一個當地的混混。
他改變了我的一生。
在遇到他之後我才發現原來男人可以是這樣子的,瀟灑,有力量,豪氣幹雲,一諾千金,有兄弟,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