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麵前,人們難免要淪陷在絕望和痛苦之中,他們親眼看著自己的家園與財產被摧毀,親人被屠殺。前方飛揚著塵土,若隱若現著文明的毀滅與秩序的崩塌。這種殘酷的環境下,信徒們把命運交付在了上帝的手中,他們禱告,禮拜,畫著十字,卻始終逃脫不了血腥的詛咒,死亡如一張天羅地網將他們團團圍住。他們努力尋找著生命的寄托並死死抓住一根臆想出來的救命稻草來以安放惶恐的內心,對抗絕望。1939年9月,“法西斯”催動機關,打開了罪惡的潘多拉魔盒,侵略、暴力的種子死灰複燃,二戰爆發。大批集中營在德國林立而起,眾多猶太人在此受到了“納粹”各種方式的迫害殺戮,布痕瓦爾德集中營便是其中之一。
這是一座建立在德國東部城市魏瑪附近的專門關押猶太人的死亡基地,陳朽的木門在冬季呼嘯而來的寒風中“吱呀”開啟,吸納進了新一批無辜的生命,隨即“咣當”關閉,死亡的鍾聲在這一刻綿綿響起。密集的鐵絲網包圍四周,形成了幾段難以逾越的牆壁,把一切隔絕開來,包裹著絕望的呼喊和痛苦的呻吟。
在這裏,十三歲的猶太男孩兒亞倫已經被關押了近三個月的時間。1943年,他和自己的父親一起被俘。三天前,幾個德軍士兵把他父親拖出囚室後,再沒把他押回來。亞倫強忍著淚水,撫摸著手裏發出“咕咕”叫聲的白鴿。這是他們進入集中營之前,父親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亞倫,這是一隻和平鴿,隻要它在,即使有戰爭爆發,也會很快結束的。”父親說。他牢牢記著這段話,小心翼翼地照料著白鴿,睡覺時,他把它藏在牢房角落的紙盒裏,央求著其他囚徒不要“告發”他,他願意替他們打掃床鋪。每天發到的食物有限,他忍著饑餓,寧願自己不吃,也要把白鴿喂飽。他每天祈禱著,白鴿能像父親說的那樣,快點施展魔力,澆滅戰火。
囚室的犯人越來越少,每天亞倫都會目睹和他共居一室的人被強行帶走,一個跟他年齡相近,名叫約瑟夫的男孩兒告訴他:“這座集中營設有病毒研究所,德軍在利用犯人進行病毒傳染和疫苗實驗,每天下午四點傳來的隆隆卡車聲,就是在運送犯人的屍體。那一下下銳利的‘噌噌’聲,則是鐵鍁在掘動墳墓。”
他沒怕過,並且不止一次對約瑟夫說:“如果有一天不行降臨到了自己的頭上,那麼請你幫我照顧這隻白鴿,它是上帝派來的和平使者。”
一天,做完工的亞倫被押送回了陰暗肮髒的囚室,卻發現裏麵空無一人,他跑向牆邊的紙箱,白鴿不見了,裏麵隻鋪著一層淩亂的稻草。一隻無形的胳膊順著他的食道捅了進去,胡亂摸索著,直到抓到了他的五髒六腑,使勁一拽,他的心跟著猛然一沉。他開始學著鴿子的聲音“咕咕”叫著,搜尋著每一個角落。
“你在找這個嗎?”一個冰冷的男人的聲音淩厲地劃過牢房中的空氣,在他背後響起。
亞倫嚇得一個機靈,趕緊回頭,他看到了一雙粗壯有力的腿,上麵套著一雙漆黑發亮的皮靴,他的視線順著腿往上看去,深綠色的軍服下隱藏著一條紅棕色皮帶,左右兩肩上麵掛著鑲飾著白星的軍銜,一個中年男子冷峻的麵孔死死地盯著他,目光裏射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他長著一頭濃密的金色頭發,一頂軍帽端正地戴在頭頂,帽徽是顯眼的“萬”字標誌。他右手的手掌向上攤開,亞倫的白鴿就站在他的手上,一條腿被他用手指夾住,動彈不得,使勁撲棱著翅膀想要掙脫。他的身邊站著一臉愧疚的約瑟夫,手裏拿著一塊發黴的麵包。
他叫沃爾夫,是一名納粹軍士,負責集中營的安全守衛,以防犯人逃跑。“我在問你話呢,小子,沒聽到嗎?”
亞倫感到內心一陣翻湧,他想要劇烈地嘔吐,憤怒像一顆久旱逢甘霖之後的種子,瘋狂地炸裂開來,他氣的渾身發抖,眼裏噙著恥辱怨恨的淚水,跨前一步,大喊道:“你還給我!”
“你養這個幹什麼?”
“不用你管!”父親被德軍強行拉出牢房的情景湧入亞倫的腦海,當時亞倫跑到他身邊,被他拚命推開,他在德軍的獰笑中絕望地掙紮著,“亞倫,好好活著,好好保護我們的白鴿,戰爭會結束的,上帝會審判他們的!”他用希伯來語喊著。現在,父親留給他的唯一念想竟然也落入了這群沒有人性的禽獸手中,亞倫恨他們,也恨自己沒用。
“你叫什麼名字?”
亞倫憤怒地把頭扭向一邊,什麼都不肯說。
“我叫沃爾夫,是這裏的軍士,現在我缺一個替我打掃房間的人,你願不願意做?”
“我,死都不做!”亞倫一字一頓地說。
“好,我不殺你,我倒是想要殺了這隻鴿子!”說著,他把左手握成環狀,搭在了白鴿四處扭動的脖子上,那個環兒越來越小,沃爾夫隻要一用力,白鴿必死無疑。
“等等!不要殺它,求你。”
沃爾夫鬆開了左手,“你答應了?”
“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求你放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