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飛兔走,白衣蒼狗,可是寧可連抬頭看雲的心緒都沒有,對於匆匆的概念似乎隻外化為低頭時看那古老日晷的走動——時間在變化呢!來到宮裏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吧,隻是待在豹房裏,看朱厚燳變著花樣的玩鬧,明明大家都是哈哈的笑著,寧可卻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寂寞。隋意哥哥,你如今在哪裏呢?
“怎麼,你不開心嗎?”一雙纖細瘦弱的手臂挽住自己,寧可本能的想要掙開他,那人似乎有些惱怒,鬥氣似的又加了幾分力氣,“你為什麼不開心呢?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找來,你討厭的,我都可以讓他消失。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寧可也懶得掙紮了,隻是皺了皺眉頭,“我想出去玩。”
隻是很簡單的要求,但是朱厚燳的手臂卻抖了抖,寧可明顯的感覺到了他心中的不甘,“我也想出去啊。”朱厚燳輕輕的歎息了一聲,“但是,我們都出不去的。”
“為什麼?”寧可掙開了他的手臂,直直的看著他,“你不是皇上嗎?整個大明朝不是你最大嗎?”
朱厚燳的眼神裏有些憂鬱,淡淡的傷心,是啊,我是皇上啊,整個大明朝都以我為尊,但是,為什麼我還是覺得沒有自由呢?他自嘲的笑了笑,俯在寧可的耳邊,低低的說,“但是,在我的上麵,還有滿朝的文武,還有整個天下的百姓。我其實是最小最小的人啊。一入侯門深似海,何況是皇宮呢?”
“是嗎?那你也很可憐呢。在家裏的時候,隋意哥哥經常帶我出去玩的。”寧可想要摸摸朱厚燳的臉,但是終究沒有敢這麼做。舉起的手又放回了衣角上。
“是嗎?你哥哥對你很好呢。”朱厚燳笑了笑,收斂了傷感,換回一張嚴肅的臉,“你居然敢說朕可憐,你不怕誅九族嗎?”
不知道為什麼,寧可覺得嚴肅的朱厚燳其實一點也不可怕,就像,就像一個孩子在裝扮大人似的,“嗬嗬,啊燳跟我印象裏的皇上都不一樣呢。”
“哦,是嗎?怎麼個不一樣法呢?”
“你看著啊,如果是別的皇上的話,剛才肯定是這樣的。”寧可退開去兩步,端了個架子,刻意的壓低了聲音,很是威嚴的說道,“朕,要誅你九族!”
朱厚燳倒抽了一口冷氣,威嚴,寧可方才的樣子很有幾分父皇當初親政的架勢,那是一種壓迫性的力量,從心底裏發出來,隻是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能夠叫人不知所措,那才是真正的帝王。自己算個什麼?不過還是個孩子罷了,而且,當皇帝有什麼好的呢?自己更希望當一個無拘無束的王爺啊。
“啊,啊燳你真討厭啊,居然發呆。”寧可剛剛過完戲隱,此時正在興頭上,見朱厚燳居然愣愣的怔神,不由得小嘴一嘟,嬌嗔起來。
“嗬嗬,可可演得太像了,讓我想到了父皇,所以發了會呆。”朱厚燳淡淡的笑了笑,還是有些小失意的,父皇大概會對自己失望吧,彼時那個聰慧的孩子,如今到底是做不來皇上的。
“哦?孝宗皇帝是個怎麼樣的皇帝呢?”寧可席地坐了下來,很有幾分前排占座的風采。
朱厚燳也自然而然的坐了下來,他本就喜歡這麼席地坐著,如今又沒有外臣在,倒是無妨的。“父皇嗎?父皇倒是一位好皇帝呢,時常的就有大臣和我說,該向父皇學習。”
寧可發現,說到孝宗皇帝,朱厚燳的眼神便多了些光彩,多了些孺慕之前,想來朱厚燳是極愛自己的父皇的。“孝宗皇帝一定是個好皇帝好父皇吧?”
“嗯,父皇是個很好的皇帝,最起碼是自英宗皇帝以來第一位吧。”朱厚燳倒是毫不避諱,直言皇家的得失,“父皇當政恭儉有製,勤政愛民,兢兢業業於保泰持盈之道,倒是使得朝序清寧,民物小康了。終父皇一朝,既無權臣、宦官或後宮的專權,也極少弊政。便是我大明的軍隊自土木堡之變後能有如此強盛,也是多虧了父皇。”
“啊,你既然知道要遠權臣、宦官,那八虎還?”寧可也是有些好奇,聽朱厚燳的意思,似乎很是佩服孝宗皇帝,但觀其所行政令,卻是與孝宗皇帝截然不同的。
“我嗎?”朱厚燳站起身來,展開雙臂,做了個飛翔的動作,然後方才回過頭來,對寧可說道,“我並不是一個好皇帝啊。我想要更自由的生活。”
自由嗎?寧可看了看豹房外高高的牆院,不由得感到了深深的悲哀。“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