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妍似乎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擴展事業上了,不出三個月又挺著肚子成立了楚氏商行,直接販賣容家商隊從他國運來的貨物商品,以及所以散碎商品,但凡慈幼局婦人所做的物品,價格無不優惠。
楚夫人膽戰心驚的照料著媳婦兒的孕期,眼見著她每日忙的腳不沾地,還從自己創辦的女校裏扒拉出來四名帳務清楚的女學子,幫她核算各處不太要緊的帳目,比如慈幼局以及容園,乃至女校的支出,人雖然極速瘦了下來,隻肚子越來越大了,但三天一封的家書還是照常寄往東南。
她在家書裏從來不問戰事,都隻叮囑楚三郎穿衣吃飯的小事,再講一講女校乃至楚園慈幼局的趣事,家中楚小郎淘氣的典故,公婆身體安康之類,既不提自己有孕在身,亦不提留守在家的難熬苦楚,隻盼他能在戰事間歇,看到家書心無掛礙。
至此楚夫人終於放下心來。
楚家世代將門,守寡失子的婦人比比皆是,她的經曆並非特例,而容妍既然選擇了楚君鉞,任何情況都有可能會出現。做楚家婦最需要的便是心性剛強堅毅。而容妍,乃個中楚翹,鎮定功夫尤勝於她,不但不曾囿於一方天地,更能夠在丈夫不在身邊的日子裏,依舊努力生活,奮勇向上。
努力生活的,不止容妍一個人。
她身體立行的向女校學子們做著榜樣,用事實告訴她們,婚姻不是生活的全部,而隻是人生的一部分,一個過程。這些學子們對未來有各種各樣的期待,未來有無數種可能性,容妍卻讓她們看到了她自己對生活的解讀,對婚姻的解讀。
女校除了招收大梁學子,還專門開設了針對北狄小娘子們的語言課,讓她們學習大梁文字語言以及傳統民俗。這些小娘子們有著北狄人天性裏的熱情,很快便同大梁小娘子們打成了一片。
兩國無論語言還是民俗,細到飲食乃至男女婚姻的相處模式,都與大梁大為迥異。上京城中這幾年有不斷湧進來的各國商人,還有年輕的女子,除了北狄的,還有北狄相鄰的其它國家的小娘子們。越往北走,小娘子們的性格越爽朗彪悍,同這樣一群異國同學相處,最初拘謹淑婉的大梁小娘子們還帶著驚奇,相處日久,某些思想也在悄悄發生著改變。
影響與改變,是互相的。
有些事情,隻是時間問題。
容妍隻是在合適的土壤裏撒下一把種子,至於未來整個大梁的社會風俗以及女性自主意識會發展到哪一步,她從來不擔心。
總有一天,種子會發芽開花。
沈婉自成親這三年,已經生了倆孩子,如今精力大是有限。就算每日處理完了自家的事情,跑來慈幼局坐鎮,也是時間有限。甚至連林碧月也在年前帶著三個閨女嫁了個從軍中退下來的軍漢。那軍漢大林碧月大了十五六歲,無父無母,光棍一個,娶了媳婦之後,還附贈了三名如花似玉的閨女,有家有口,不知有多高興。
林碧月五月份就發現懷了身孕,為免她再操勞,容妍不得不勒令她回家養胎,慈幼局裏有些事情便交到了莊大姐兒手裏。她跟著林碧月慣常見過的,竟然也還能擔當,容妍索性將慈幼局的庶務交了給她手裏。又在林碧月麵前誇了無數次:“二姐姐,大姐兒真是比你能幹太多了。”
這孩子還鬧著去女學上課,連帶著她底下兩個妹妹都要去女校上課,容妍便令馬車白日送莊大姐兒去上課,慈幼局由沈婉坐鎮,下午她上完課回來,沈婉便可功成身退,回家看孩子。
至於莊秀才……傾家蕩產送了贖身銀子來,又補夠了林碧月的嫁妝銀子,容妍便將她的小妾與庶子女送還了莊家,便與林碧月辦了和離手續。
反正林碧月無意回莊家,隻想解除婚姻關係,容妍便最後一次出手,終於使得林莊兩家的姻親關係解除。
如今莊家是家徒四壁。
這些,統統與林家以及容妍再無關係。
建興九年二月初六,容妍在陣痛中醒來,感受到肚子裏一陣熱流湧下,她仰躺在帳中輕撫著肚子喃喃自語:“寶貝,看來你阿爹那個混蛋是看不到你出生了!”
帳子外麵,聽到她□□聲的周嬤嬤已經指揮著丫環們燒水,去叫廂房裏候著的接生婆了。
楚夫人得到消息,立刻帶著貼身丫環婆子往容妍的院子裏趕,見到身後楚老爺子抱著楚小郎拔腳跟過來,立刻黑著臉喝止:“你們爺孫倆這是做什麼去?”
楚老將軍在她的喝止聲中狼狽的止了步,小聲辯解:“夫人,小郎……小郎想去看他阿娘……”他也知道媳婦生孩子,公爹跑到她的院子裏不合禮數。可是這不是……兒子不在家嗎?他心裏沒底!不在旁邊聽著點,就更心焦了。
見了半輩子血的楚老將軍如今聽到媳婦兒要生了,竟然覺得心跳加速——他果然是老了!
“你想嚇著小郎嗎?!”楚夫人虎著臉瞪他,直瞪的楚老將軍朝後縮,她這才匆匆往媳婦院裏趕過去。楚老將軍直瞅著夫人沒了影子,這才嘟嚷:“你阿婆……越來越像母夜叉了!哪裏有點年輕時候溫柔的影子?!”
冷不丁被他抱在懷裏的楚小郎接口:“阿公,你昨兒還誇阿婆跟年輕時候一樣漂亮。”大人不好出爾反爾的吧?!
更何況您老人家曾貴為一軍之帥!
楚老將軍老臉一紅,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記:“臭小子!”
他人雖老,到底手勁猶在,敲的楚小郎一眥牙,揉著腦門拿眼神委屈的譴責楚老將軍,楚老將軍見小肉團子這副要哭的模樣,立刻軟了下來:“是阿公說錯了,小乖乖別哭!別哭!”剛強了一輩子的楚老將軍這輩子最怕三個人哭,一個是過世的楚老夫人,一位是他老婆楚夫人,另外一位就是麵前這位小祖宗。
不過,很快就要再添一位了。
爺孫倆在院子裏呆呆轉了一上午,當阿翁的在肩頭扛著小孫子走來走去,時不時遣院子裏候著的丫環去楚三郎院子裏去打探消息:“快去問問,可生了沒有?”
等丫環回稟還未生下來,便又焦急的走來走去。從上午直轉悠到了中午,都沒人提起來要吃午飯,連楚小郎也不曾開口。他憑本能覺得此刻不是提吃飯的好時機。後院容妍在生孩子,楚老將軍不便闖過去,他索性扛著小孫子往前院而去,才出了主院的門,迎頭便撞上了行色匆匆風塵仆仆的青年,胡子拉茬不成人樣,若非張口叫爹,他都當哪裏闖進來的外人。
他一把揪住來人的領口,張口便罵:“你個小兔崽子,這麼不經念叨!還不快去後院守著,你媳婦生孩子!”至於仗打的如何了……人沒缺胳膊沒缺腿的活著回來了,那還用說嘛,必定是贏了!
他肩頭穩穩坐著的小小兔崽子默默閉上了方才還笑著的嘴巴,抓緊了他阿翁頭頂的冠子,以免被情緒激動之中萬一忘了他的阿翁給摔下來,又要假裝自己不存在,免得被楚三郎給抓包挨訓。
楚小郎萬般惆悵的想到:阿爹回來了,他的好日子也結束了!
他阿爹楚三郎這會兒哪裏還顧得上自家老頭子頭頂高高坐著的小肉團子,早被楚老將軍話裏的意思給震驚了,“生……生孩子?我走的時候都還沒有!”話音才落,便被楚老將軍一巴掌扇在腦門上:“瞎說什麼?!小兔崽子!”又踹了一腳:“還不快滾回後院去?!”
其實楚三郎的意思並非懷疑容妍的貞潔問題,隻是在陳述一樁事實,走的時候老婆沒告訴他自己懷孕了,所以這消息就格外震驚。他隻是沒有心理準備而已!被老父踹了一腳,他就跟得了多少賞賜似的,歡天喜地朝著後院跑去,“哎呀我要當爹了!要是個小閨女就好了!”
楚小郎被他爹的蠢樣兒給刺激的默默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很想大聲告訴一句:親愛的阿爹您已經當爹好幾年了!不過考慮到暴露了自己的後果,還是決定當啞巴,極力忘卻被他阿爹無視的不愉。
容妍經過一番生死掙紮,終於迎來了自己的小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