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的時辰已經過了一會兒,可是靈兒還是沒有回來。紫鵑頻頻向外頭兒張望,可是連個影子也沒見著。
“靈兒恐怕已經在月淨林那裏歇下了。”黛玉看見紫鵑的模樣,輕輕的出聲道。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靈兒與月淨林可以交談似的,而她這個做主人的卻也是不能完全洞悉靈兒。
“紫鵑你別看了,靈兒既然是靈狐,本事可大著呢,在這裏也不會出什麼事情的。”若婉放下玉箸,也是忍不住對紫鵑說道。靈兒貪玩,出去多玩一些也沒什麼的,偏這紫鵑倒是當成了頭等大事似的,倒是把姑娘放在了一邊?
“這倒也是。”紫鵑扭過頭來,極不情願的坐了下來,捏起玉箸,不過多少是有一點點心不在焉的感覺。
晚膳過後,黛玉百無聊賴,並不似在家中那般輕鬆自在,便道:“雪雁,你們可有帶來什麼書?”素來黛玉是最喜讀書的,可也不讀尋常古代女兒的那種女則女誡之類的,而是連兵書也可以讀的痛徹,這黛玉也是很有自個兒的見地的。
雪雁驀地一驚,她們竟然粗心至此,把姑娘的書也忘了帶來,便低聲道:“沒有。”頓了頓,繼而問:“姑娘要看麼?奴婢去給你找找。”
“罷了。”黛玉有些失望,搖頭道:“雪雁,我先去歇息了,你們幾個莫要玩鬧的太晚,明個兒還要早起呢。”這幾個丫頭平常都是哄著自個兒睡覺,哄過之後,便去自個兒玩鬧,還真當她不知道呢!隻是不想讓她們玩的拘束罷了。
雪雁輕笑:“姑娘放心好了,我們幾個也是有分寸的。”語畢,和黛玉一同進入了寢屋,並為黛玉換過衣裳,細細勻了麵之後,方才退出去。黛玉換了雪白的褻衣,未妝點其他,倒是更如同那出水芙蓉一般,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無意間,黛玉輕輕揚了揚白皙的青蔥玉指,卻不想幾滴水珠灑在了床上,刹那間便沾濕了一小點,黛玉顰起眉,往後站時,腳後跟卻意外的紮進了什麼東西。‘噝’了一聲後,黛玉忍著疼痛,卻發現紮進去的東西竟是一根尖利的荊棘!
“我倒是和荊棘有緣了不成。”黛玉苦笑著,低聲喃喃自語。轉而又開始疑惑,這寢房,哪來的荊棘?凝霜閣有荊棘本就讓黛玉詫異的很,這內閣裏麵有荊棘,那就是更為不對勁了!想著想著,隻覺得頭腦裏有些昏沉,但除此之外並無其他的不適,黛玉還以為是自個兒今天有些過於勞累,便躺在床上睡了去。
但,燭光熄滅的時候,仔細看來,荊棘的尖刺竟是上泛了一層幽幽的藍光,在閃爍著,漆黑的房間內極是顯眼,更是妖冶詭異得很,隻是黛玉沒看到,否則,少不得要好好調查一番了。
翌日清晨,不知什麼緣故,黛玉起的比以前還早,除卻昨日的昏昏沉沉,今天和平日一般清爽,見這天色還黑著,紫鵑她們肯定還在睡夢中,便不想去打擾她們,自個兒點上了蠟燭,在不大的空間裏略微轉了一下,發現有一處竟是與別處不大相同。
那一個大大的木架子上,卻是擺的滿滿當當,唯有一個格子裏什麼東西也沒有,黛玉心下納罕,便湊近一瞧,仔細看來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勁的,正欲轉身離去,柔夷卻不小心觸碰到了那個格子上,隻消輕輕一碰觸,黛玉就察覺到這裏比其他地方都要突出一點。
素手輕輕翻下來,摁了一下那個突出的地方,隻聽‘哐當’一聲響,便彈出來了一個朱漆木匣子,黛玉彎身,小心翼翼的將那朱漆木匣捧了出來。
那匣子的做工倒是精致的很,上麵刻著流水型的花紋,周邊點綴著梅花,木匣上還有點點白雪,逼真的像是真的在下著紛紛揚揚的雪花,隻一點,這木匣子上竟是蒙上了灰塵,與這清雅的配飾極為不配。
輕輕捏起一塊絹子,黛玉將那灰塵擦了個幹淨,露出木匣本來的顏色,那朱漆上隱隱約約泛著一層金色的華貴光芒,打開,裏麵卻隻有幾十張麵值皆為一萬兩的銀票,以及一張生卒年月日,那日期,約摸著應該是月淨林的生卒年月吧,月份是一樣的,但是月份黛玉也不知曉……
黛玉思索著,可眸光看向匣子底下薄薄的一張紙後,頓時驚呆了。素手抖了一抖,低聲念了出來:“老爺,原諒水荷對您隱瞞了這麼長時間,公子並不是……親生……霜兒小姐曾經……女兒……”後麵的幾個字被水跡弄濕了,黛玉努力的辨認著,但終究還是看不出來。真是懊惱的很,最重要的字眼恰巧給弄的模模糊糊,辨認不出來。
如同一道炸雷在腦海裏閃過,黛玉驚訝極了,若是連起來,和自己想的一樣的話,那可是算一個丞相府裏的驚天秘聞了。那月公子指的就是月淨林吧,若月淨林當真不是茗霜長公主親生的,那月靜寧恐怕也和月淨林沒有多少的血緣關係了,最起碼不會讓月淨林似現在這般為難,可,不是茗霜長公主親生的,那又會是誰?這裏麵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霜兒小姐身上又有什麼?
思緒和雜亂的茅草沒什麼區別了,黛玉坐在披著流蘇的貴妃椅上,柔夷上正是那張紙,寥寥的幾個字,竟然道出了這麼一個秘密,可水荷為何不說呢?應該是怕茗霜長公主吧。
不知不覺,一晃眼,天色已經亮了起來,清晨的薄霧讓黛玉的身上冷颼颼的,黛玉驀然驚醒,這才發現自個兒竟是忘記了換上衣裙……
“姑娘,起來啦。”門外傳來雪雁的脆笑聲。
“雪雁,你們進來吧。”黛玉聽罷,淺淺一笑後,柔柔的說道。
咣當一聲,黛玉的話音才落下,門便咯咯吱吱的響了起來,雪雁等人也走了進來,雪雁手裏端著一個金盤子,上麵盡是黛玉的釵環首飾,若婉手上的則是那些胭脂水粉,香菱和紫鵑則是都端著一盆清澈的水……
“這陣勢可真夠大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多麼嬌貴呢。”黛玉把剛才所看到的,所疑惑的壓了下去,隻嬌笑道。
“如今姑娘是真真的愛說笑,姑娘若不嬌貴,這世上豈不是都成了那低賤之人。”若婉忙著將胭脂水粉放在銅鏡前,一邊調笑著。心下是滿滿的欣慰,如今姑娘是越來越開朗,也是越來越喜歡與人調笑,倒是真想一個可愛的小孩子似的,但話又說回來,比之若婉,黛玉的確隻是一個小孩子而已。
“怎會。”黛玉輕輕的一笑,不再搭話。
少許,若婉的巧手為黛玉勻了麵,雙頰沾了些嫣紅色的亮粉,一雙似顰非顰的籠煙眉也給細致的描了描,額頭中央,還粘上了梅花瓣,雖然許多小姐夫人都喜歡用梅花妝,但畢竟不是真花,少了梅花的風韻,而花瓣在黛玉的額頭中央,卻是增添了婉約俏麗,大氣的很。
一頭烏黑的青絲柔順的披散下來,若婉將那青絲都給梳順了,點了些水,帶那水幹透之後,秀發似乎還留著一絲水的嬌柔味道,若婉又是將那青絲挽了起來,梳成了一個流雲髻,簡單的簪上了縷金鑲寶石的絹花,柔媚可人,素雅不失高貴。
若婉算是忙活完了,可又該香菱和雪雁了,這邊雪雁在皺著眉想著要搭配什麼服飾好呢,那邊香菱便聽著雪雁的指揮為黛玉穿好了羅裙。
一抹亮紫色的裹胸讓鵝黃色的羅裙更加鮮豔,羅裙邊上繡著出水芙蓉,底下有著一圈粉紅色的勾線狀配飾,腰帶是清純的藍色,裏頭兒有著一顆華貴的翡翠,裙子的樣式算是簡單,但是卻是用雪緞蠶絲做成的,連皇親國戚也不知能不能穿得上,在黛玉那裏卻是有著滿滿的一籮筐!
“姑娘好生俏麗。”總算是妝點完了,若婉圍著黛玉轉了一圈,樂嗬嗬的滿意道。纖腰之楚楚兮,回風舞雪;珠翠之輝輝兮,滿額鵝黃。出沒花問兮,宜嗅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飛若揚。蛾眉顰笑兮,將言而未語;蓮步乍移兮,待止而欲行。羨彼之良質兮,冰清玉潤;慕彼之華服兮,閃灼文章。愛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美彼之態度兮,鳳翥龍翔。可謂是黛玉的真實寫照了。
“若婉姐姐真是沒個正行。”黛玉啐道。黛玉白皙的麵頰上,有著一抹紅暈,她看著若婉笑道:“若婉姐姐才是真正的俏麗呢,與那花兒站在一起,可真真叫花兒羞紅了臉,不敢再看你了呢!”
“姑娘也莫要在這上麵爭了。那廚子也已經將早膳做好了,就等著姑娘咯。”若婉輕笑道。她們在進來之前,可是已經吩咐過了廚子。
黛玉笑道:“怎麼不早說,在這梳妝打扮上耽擱了那麼久。說出來倒是叫人笑話呢。”調皮的摸了一下肚子,也是有點餓了,不由的吐了吐舌頭。
“好姑娘,餓了就快走吧。我可是特意吩咐廚子多做了幾道江南的精致糕點給姑娘開開胃了呢。”雪雁瞧到黛玉的小動作,笑嘻嘻的道。
黛玉乖乖的點了點頭,波光流轉,巧笑倩兮,她邁開輕盈的步子,緩緩走了出去,唇邊總是帶著一絲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著讓人心中暖融融的,甚是舒服。
“姑娘,早膳有水晶棗糕,血燕羹和蓮子粥呢,都是姑娘喜歡吃的,必須多吃一些。”紫鵑嘻嘻哈哈的說著,給黛玉布置下了一項‘命令’。
扮了一個鬼臉,黛玉脆聲笑道:“紫鵑老奶奶的命令,我怎麼敢不聽呢。”不過肚子裏倒是叫的更歡了,想到這裏,幽怨的看著紫娟……誰讓你勾起我饞蟲來著!黛玉在心底默默的說著。
“姑娘,到了。”香菱看著黛玉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好笑的道。略微提高的音色成功的將黛玉的思緒引到了這裏來,若是再不及時叫的話,恐怕黛玉早已一頭栽到了柱子上呢!
黛玉自個兒也無語了,調皮的笑著,走進了廳子裏,本來這凝霜閣也不大,可這黛玉愣是把這裏當成了林府,往前走呀走的,還在納悶著為什麼這裏的東西都那麼陌生呢,要知道,林府的一草一木可都是深深的刻在了黛玉的心裏,若說林府有誰最熟悉,那非黛玉莫屬了!